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在线阅读：www.biqi.me 书名：翡翠勾玉 作者：衔叶 我轻拂上他的眼帘，直视他总是沉淀着灰色的眼睛。他眼中的我仿佛被某物吸引，深深地陷入他眼底的忧郁。 “仇音，我喜欢你的眼睛。” 他眼中出现少有的光华瞬变。 他微微俯下身，轻吻我的左耳，吻住耳边的翡翠勾玉。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颤抖的低语。 “对不起，玉……” …… 光相伴，梦如风。 穿越万物，忘不了君之音容。 有幸福，有伤痛，昔日如烟今如梦。 睡梦中，与君相逢。 越过红墙，笑容依旧。 翡翠之忆，永刻心中。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竞技 搜索关键字：主角：溦玉，仇音，柳晖 ┃ 配角：星寂，京荷，殳妃 ┃ 其它：翡翠勾玉 ================== ☆、溦玉篇 第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并不善于写言情……不过写着写着，就写成这样了。我在写完《等待*封印》之后，很快便写完了这篇文。我很喜欢这篇文的感觉……朋友说写着类文的高手太多，怕写不好。呵呵~所以拖了近一年才贴出来。我还是比较喜欢写奇幻啦~《翡翠勾玉》还是有点奇幻色彩的。至于《等待*封印》，我很感谢留言的人，也让我很感动~没想到这篇文受到了肯定。谢谢啦。 　　深夜，万物寂静。 　　一轮孤月在黑幕中显得格外明亮，苍白的月光静静流淌，在高广宫城内投下一片淒清亮泽。 　　我手执一盏宫灯，缓缓地在宫廷小径中行走。微弱的烛光随着执灯人的移步而微微晃动。摇曳的烛光映出我的脸庞。 　　陡然，深远悠长的笛声和着风散落宫廷。 　　好美的笛声。 　　我止步，阖目倾听。耳边的翠绿色发出清脆的轻响。 　　能让它们发出声音……不简单。 　　我循着笛声再次迈出脚步。笛声一直未停，尽情地在月夜中飘荡。我边走边细细品味，不久，便来到了莲池边。 　　莲池中的莲花隐于夜色当中。我只能凭月光辨清它们的外形。 　　此时，笛声停止。我抬头，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立于池边的水榭之上。他似乎发觉有人循声来此，定定地望着我，一言不发。 　　“笛声很动听。”我道。 　　他沉默不语。 　　由于距离过远，我看不清他的样貌。 　　“只是感觉寂寞……忧郁了些。”我不禁又道。 　　男子的身影有一丝晃动。他上前一步：“你……” 　　“公主！”我身后传来宫女焦急的呼唤声。 　　我侧头，看到数盏宫灯向莲池快速移来。 　　“公主，这么晚了，您怎么到这儿来了？皇上有事找您。” 　　“父皇找我？” 　　“好像是关于明日乐祭大典的事。对此，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待我再次望向水榭，男子早已没有了踪影。 　　“公主？” 　　“没事，快领我去见父皇。” 　　“是。”宫女皆俯首应道。 　　 ☆、溦玉篇 第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不长啦~可是分章比较多……上次贴《等待*封印》的时候，就有人说我很慢……呵呵，这次我会勤快点啦~=.=我记得我曾经十分厚脸皮地请大家谅解我总是打错字……（怎么谅解啊，而且貌似排板有问题）没关系没关系，没怎么出错，也不明显~又开始厚脸皮了…… 　　宫女细心地替我梳妆。乌黑的长发在她小巧的双手中来回穿梭，编成精细，复杂的发型。 　　“公主的头发真好，又黑又顺。”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笑道：“星寂，你的手真巧。” 　　身后年仅十三岁的女孩瞬间红了双颊，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道：“公主又笑话我……” 　　我见她羞涩的模样，便也不再逗她。 　　铜镜中，我双耳边的勾玉颜色依旧，纯净的色泽，似乎焕发着华美的光芒。它不掺杂其它的翡翠色，正是我所衷爱的。 　　翡翠勾玉是倭国代代贡献的灵物，可祝福万物，赐予祝福。 　　十六年前，被遣往倭国的大臣回朝，并双手献上一对倭国的灵物——翡翠勾玉。 　　那日，恰是我的生辰。朝野上下皆认为这是瑞兆。 　　皇上便将此灵物赐给他的女儿，望她一生平安，幸福。 　　此女被赐名为溦玉。 　　“公主，从昨晚开始你就一直在注意勾玉呢！”星寂执起一支玉簪，插进我浓密的头发里。 　　“嗯，因为昨晚它发出了响声。” 　　“响声？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响了吗？难道是昨晚的笛声……”星寂顿了顿，再次梳理披散下来的黑发，“勾玉真的很有灵性。只要有动听的乐声响起，它就会发出响声。” 　　“不仅仅是动听。”我略有所思道。 　　若仅仅是动听，也不会这么长时间没响了…… 　　我起身，道：“快去大殿罢，乐祭大典就要开始了。” 　　 　　大殿 　　宏大的宫殿中，文武百官端坐在席，父皇，母后笑盈盈地看着人在他们身旁坐下。 　　乐声奏起，响彻于宫廷之内。 　　殿内无论妃嫔，皇族，还不官员都满脸喜悦之色，纷纷向我送上祝福。 　　“玉儿，今日是你的生日，你有什么愿望就提出来，父皇都会尽力满足你。”父皇的脸上有着慈祥的笑容。 　　“嗯。” 　　乐声停止，殿旁的宦官上前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是否可以开始？” 　　父皇点头示意表示应许。 　　大殿中立即响起我从未听过的异国曲调，一个男子手执纸扇缓缓起舞。乐曲清雅缓慢，不同于先前的华丽。男子就在如同清泉般的乐声中缓步移动。 　　我从未想过一个男子也能妈此起舞。不似宫廷中的舞蹈，他随着乐声移动步子，不断地舞动纸扇，仿佛大殿之中只有他一人，仿佛这些只是他在闲暇之时随意造就而出，一切都那么自然，随意。 　　舞毕，他上前行礼。 　　“他就是那个会倭国舞曲的人？”父皇问身旁的宦官。 　　“是，皇上。此人自幼在倭国长大，习惯一身乐技，几个月前才从倭国回来。” 　　倭国？ 　　我凝视着殿中的男子，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闻之，他抬起头看着我，眼底尽是冷漠。 　　“仇音。”他的声音低沉，冰冷。 　　“你可会吹笛？” 　　“略懂皮毛。” 　　略懂皮毛？ 　　我扬起嘴角：“能否吹奏一曲？” 　　“曲音嘈杂，难登大雅之堂。” 　　众人怔住。 　　宦官道：“公主让你吹你就吹。” 　　仇音的神情自起舞开始就没有丝毫变化：“恕难从命。” 　　“大胆！”宦官大喝一声。原本喜庆欢快的气氛立马转变。 　　“父皇，我是否可以让他教我乐技？” 　　父皇诧异地看着我，问：“让他成为你的专属乐师？玉儿，此人……” 　　“您刚刚应允过我，只要是我的愿望，您都会尽力满足我。” 　　父皇微微叹了口气：“好吧，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谢父皇。”我侧头看着仇音。他的眼神依旧，如同昨晚，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溦玉篇 第三章 　　莲池边的水榭。 　　我坐在石凳上，等待他的笛声。可他沉默地站在我面前，手中的笛一直未凑到辰边。 　　“我已经让宫女都下去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吹？” 　　“……” 　　“星寂吵着也要亲眼看到你吹奏。看到她那付模样，我还真不忍将她打发下去。” 　　许久，他才道：“公主为何执意让我吹曲？” 　　“好听。” 　　“宫内的乐师不只我一人，他们的造诣远超于我。” 　　我垂下眼，右手拂上右耳边的翡翠勾玉：“你的曲可以使它们歌唱。”我没有看仇音，目光一直停留在地面上的一点。 　　陡然，那晚的乐声再度响起。 　　深远悠长，令人陶醉。 　　我将目光投向身旁的乐师。只见他闭目吹曲，仿佛这里只有他孤身一人。 　　耳边的翠绿色再次发出清脆的轻响。明明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影响，两片勾玉却自己来回旋转起来，并和着笛声发出声音。 　　池中莲花怒放，在水中映出自己淡雅的身影。影像与实物相映衬，宛如笛声与轻响一般，构成完美的组合。 　　曲毕。 　　我笑道：“谢谢你，仇音。因为你，勾玉又唱歌了。” 　　他无言片刻，凝视我的双眼中沉淀着灰色。 　　“公主过奖了。” 　　我含笑看着他，仿佛看着月夜中最为明亮的一颗星辰。 　　就这样，每日我都会在此听仇音吹曲。我深知他并不是为我吹曲。每当他闭目吹曲，他脸上的神情就会变得有一丝温暖。他沉醉于只属于自己的世界，甚至忘记自我。可当他睁开双眼，展现在外的又是那双总是沉淀着灰色的眼睛，冷漠得眼中容不下一物。 　　我想仇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闭目吹曲时的温暖，否则他不会在我面前吹曲……或许他根本就无法我的存在。 　　这样的一个男子为什么要踏入宫廷呢？ 　　我思前顾后终究没有问他。因为像他这样在宫廷中坚持自我不受他人渲染的人实在太少了。 　　 　　深夜，我靠在窗边，倾听着美妙的笛声。 　　“公主，他每晚都会在莲池边吹笛呢！真奇怪，他为什么不在大殿上吹奏……”星寂端来茶水，双手递给我。 　　“因为他不想为别人吹奏。”茶香萦绕在鼻间，我享受般地闭上双眼。 　　“公主怎么会知道？”星寂好奇地看着我，“而且他不是天天吹曲给你听吗？” 　　“他不是为我吹的。” 　　星寂嘟起嘴巴：“不懂。” 　　“你不须要懂。”我笑嘻嘻地望着她。 　　“公主又欺负我年纪小！”星寂气呼呼地跺了跺脚，随后似乎又惊觉到什么。 　　“公主，今天殳妃来找过您。” 　　“殳妃？” 　　殳妃是父皇最为宠幸的妃子之一，生有一个女儿。她的女儿京荷性格上很要强，也有些刁钻。 　　小时，她竟在无人的时候指着我嚷道：“我不比你差！什么勾玉、灵物！你不过是皇后最小的女儿，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靠母亲的地位换来人们的赞美！”当日，我第一次感到恐惧。仿佛真如她所言，每个人都带着人偶面具向我撒谎。长大后才明白，宫廷内的人都会如此，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断地撒谎，不择手段。我渐渐习惯围绕在我身边的人，习惯他们的谎言。 　　不过，幸好，星寂在我身边……以及那个终日不为他人吹曲的乐师——仇音。 　　我将茶放到桌上，越来越感到奇怪：“我与殳妃不经常来往，她找我干什么？” 　　“说是——有东西要送给公主，而且要亲自。我说公主不在，她便问您在哪。我就如实回答说您在水榭听乐师吹曲。” 　　“然后呢？” 　　“她说今天时辰不早了，明日她将礼物直接送到水榭。” 　　“意思就是要我在水榭等她来了……” 　　“公主……”星寂担心地问：“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有，星寂只要做自己就好。不用担心。” 　　“嗯。”星寂红着脸应道。 　　 　　第二天，殳妃果然来了。 　　她的到来打断了仇音的笛声。仇音仍旧一脸漠然，退到一边。 　　“溦玉可真是好兴致啊。”妖娆的笑容显现在她美丽的脸庞上。 　　她将手里的木盒放在我面前。木盒精致小巧，里面还有一股奇特的味道。 　　看来这就是星寂提到的礼物了。 　　“殳妃所说的礼物是——” 　　“溦玉可真是直接。”她脸上的笑容让我根本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殳妃接着说道：“这是檀香。京荷也十分喜欢用它。京荷跟我说她与溦玉从小就不是很愉快，如今她也知道自己当时不对，便要我将这檀香送来作为赔礼。” 　　“让殳妃亲自送来也太失礼了。” 　　“只要溦玉喜欢这檀香就好。以后京荷会自己将其送来。” 　　“……” 　　“公主之间要多多往来，溦玉在宫中也显得太孤僻了些。” 　　“殳妃说得是，那就劳烦京荷了。” 　　一阵闲聊过后，殳妃离去。 　　我顿时放松下来，长吁了一口气。陡然，一双手将木盒硬生生地拿走。 　　“仇音，怎么了？”我奇怪地看着他。 　　仇音凑近木盒，闻了闻。 　　“出问题了吗？”我紧张地站起来。 　　他扬起了眉梢，用很平缓地语调答道：“这是倭国的东西。” 　　一阵沉默。 　　我猛然在他面前失态地大笑起来。而他双眼中的灰色一直没有消失。 　　我识趣地捂口说道：“你刚才还真吓到我了。” 　　他把木盒放回原处，俯首：“卑职失礼，请公主见谅。” 　　“称‘我’就行了，星寂也是这样。”看到他微微抬起头，我又说道，“当然要在无人的时候。” 　　“多谢公主。” 　　“刚刚……想家了吗？” 　　意识到我所说的是倭国，他道：“我是大唐人。” 　　“可你在倭国也有安身之所。你自幼在倭国长大，对它也会有感情吧？” 　　顿时，仇音的双眼有股骇人的气息立刻使我说不出话来。 　　“公主多虑了，我在倭国没有家。” 　　“对、对不起。” 　　仇音没有回应我，说道：“卑职告退。”随后便转身离去。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仇音明明没有笑，可我却在他转身的那一瞬，发觉他眼中的笑意。只是，这一瞬很快被他眼底的灰色湮没。 　　 ☆、溦玉篇 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亲……不要霸王……T T 　　………… 　　“我在倭国没有家。” 　　………… 　　仇音的话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徘徊，不曾消散。 　　他的话里似有埋怨，似有愤恨，似有凄凉，似有绝望。 　　此时，我醒悟到自己平日里的无心会伤害到某些人……至少，我惹怒了他。 　　但是，我无法理解仇音转身时所露出的笑意。 　　自从我见到仇音时起，就没有见过他的笑容，见到的只有他的冷漠。我曾万般猜想他的笑容，可从未想过会是如此。 　　那股寒意紧琐住我的心口，使我无力呼吸。 　　可他的笑意一瞬而逝，这种恐惧感也日益淡化，代之的是对京荷的无可奈何。 　　殳妃送上礼物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京荷就会来水榭找我，并送上檀香。还是那股奇特的香味，还是那种精致小巧的木盒，一直未变。 　　而仇音却再也没有对檀香的事提出支字半语。 　　“溦玉，这里的景色真好。”京荷与她的母亲，殳妃一样，面容妖娆。 　　经京荷这么一说，我才忆起她的喜好。 　　“你喜欢荷花，是吧？”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便侧头盯着我，“你把莲池和水榭送给我吧。” 　　“这不是我的东西，何谈送你？喜欢的话，你来便是。” 　　“说得也对，”她右手托住下巴，手肘抵在桌上，“可是你天天来此 ，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这些是你的。” 　　我没有作声，径自喝起茶来。我并不是没有听出端倪，只是不想招惹麻烦。 　　不过，有些人并不会因为你退，他们便会收。 　　“溦玉，你可是皇后的女儿，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整日与一个身份低下的乐师在一起，恐怕会招来流言蜚语。” 　　我停止动作：“勿须管他人之口。” 　　仇音直立在旁，没有表情。 　　“你不在意，但整个皇室会不管吗？大家只不过因为父皇宠爱你，没有说明罢了，他们在暗地里说得可难听了……” 　　“卑职不会与皇宫里的人扯上关系。”仇音意外地打断京荷的话。 　　“哦？”京荷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你是倭国人吧？” 　　“卑职是大唐人。” 　　“大唐人？呵，原来是我记错了。没关系，像你这种渺小到沙粒一样的人，本公主不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确实，会碍到你们所谓的美丽的眼睛。” 　　“啪”的一声，京荷的右手狠狠地拍在了桌上。 　　“溦玉，这就是你养的好奴才！” 　　仇音欲张口，但我还是抢在了前头：“京荷，到此为止罢。”我将茶放回桌上，“仇音，快赔罪。” 　　“……” 　　“仇音。” 　　“卑职一时冲动，还望公主恕罪。 　　京荷凝望着仇音许久，微微一笑。 　　“听说你的笛声可以让溦玉的翡翠勾玉发出声音。你吹奏一曲，让我见识见识。” 　　“恕难从命。”仇音冷言道。 　　“‘恕难从命’？你在乐祭大典上也这么说过……莫非，你只为溦玉吹曲，不为他人？” 　　“卑职从未为任何一位宫廷人士吹过曲。”他回答地相当干脆。 　　京荷闻之冷笑。 　　“溦玉，你听他的笛声几月，结果沦为窃音者。他至始至终都未为你吹过一曲！”语毕，京荷便起身离开。 　　水榭中，只剩我与仇音二人。 　　他无言，我亦无言。 　　半晌，我道：“你故意让我难堪，是不是？” 　　“卑职没有这个意思。”仇音的音调依旧没有起伏。 　　他越是如此，我的双手握得越紧。 　　“我从未强迫你吹曲，我也知道你不愿为他人吹曲……但你不用特别点明，让我难堪！别弄得好像宫廷里的人都应该被蔑视！” 　　“难道不对吗？” 　　我看着他俊秀的脸，双手紧握得骨节发白，松不开劲。 　　我气恼得连打他的气力都没有。可我却在这个目空一切的男子面前流下了眼泪。 　　我在内心不断地念：“不要哭！不许哭！不准哭！”尽管如此，眼泪还是倾流而出。 　　竟然为一个乐师的无礼而哭，没出息。 　　也许是因为十六年来没有一个人会像他这般无视我；也许是因为自我懂事以来没有一个人会像他这般忤逆我；也许是因为这几个月以来我将他视为朋友，他却将我视为世上最为无耻、肮脏的宫廷人士…… 　　数不清的理由混杂在一起，使我自己都不明白。 　　“公主……”他看着泪流不止的我，缓缓唤道。 　　然而，我没有给他机会说下去，转身疾步离开。 　　或许，我根本无须给他机会，因为换来的只会是冷言冷语。 　　我急冲冲地奔到寝室，生怕让宫女们清清楚楚地记下我失态的模样。 　　终于回到屋内，却碰到了母后。 　　“溦玉，怎么回事？哭成这样……“母后手拿丝巾为我擦拭眼泪。 　　“没什么。”我只能如此回答。 　　没料到母后长叹道：“想必你也知道湘妃去世的消息了……她的儿子死得早，对你如同亲生女儿……这也难怪。” 　　我呆立在原地，怔怔地问：“母后，你方才说湘妃去世了？” 　　 ☆、溦玉篇 第五章 　　十日前，还满脸笑意与我下棋的湘妃如今正躺在床榻上。她的脸苍白如纸，己死去多时。 　　御医推断湘妃离去时辰为子时。 　　屋内，父皇、母后皆沉默不语。宫女们纷纷垂首哭泣。 　　看着御医退下的身影，我越来越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直无法将湘妃长期虚弱的身体条理好，为何待人和善的湘妃会突然离开。 　　我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可不到一会儿，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地听见笛声。 　　我知道吹笛人是谁；知道他喜欢孤身一人在莲池边闭目吹曲；知道他目空一切；知道他的眼底沉淀着灰色，尽是冷漠；知道只有他的笛声会让翡翠勾玉唱歌…… 　　然，脑海中关于这位男子的想法凝化成千百万年的雾气，隔在我与他之间。仿佛我们之间有着几千万个轮回的距离。 　　距离模糊了他的身影，他的一切。 　　耳边的清脆响声混合在迷雾当中。纯粹的翠绿光芒指引着我穿过茫茫雾气。渐渐地，原本浓厚的雾气在我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渐渐变得能辨清方向，终于我看到那位长相俊秀的乐师闭目吹曲的身影。我听见他和着笛声的声音——“溦玉，快点醒来。” 　　“公主！你醒了吗，公主？还认不认得我？”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星……寂……”我说得有些艰难。 　　这么微弱的声音却使她的脸上鲜花怒放。 　　“公主醒了！快告诉皇上、皇后！公主醒了！”星寂叫嚷地冲出门外。 　　门外，立刻人声嘈杂，纷纷相传星寂的话。 　　此时，我才意识到耳边一直在发出轻响的勾玉停止了旋转。 　　他刚刚在吹曲……那么……现在是晚上…… 　　我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三天后。 　　“公主，喝茶。”星寂将茶水递给我，接着便坐在床边，死死地盯着我，“一定要认认真真地喝完哦！” 　　“认认真真地喝完？”我不禁重复了一遍。 　　“嗯！”星寂相当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见状，我笑出了声：“这是喝茶还是喝药？干嘛这么认真？！” 　　“一定要喝完！快喝！”星寂竟大胆地催促起来。 　　我只好连声答应，急急忙忙地喝下茶水。星寂睁大着眼睛，亲眼目睹最后一滴水进入我的喉咙。 　　“任务完成！”她兴奋地大呼，“最后一杯！” 　　我茫然看着手中的茶杯，里面还留有余香。 　　这是……菊花的香味…… 　　“星寂，能解释一下吗？” 　　“公主，你的病能好要多亏这些日子以来的菊花茶呢！” 　　“怎么说？喝茶就能好，那我为何喝药？” 　　星寂凑近我，小声说道：“仇音说喝药只是调理、辅助，关键在于菊花茶。” 　　“仇音？”我惊呼。 　　“小声点，公主。仇音说不能让别人知道菊花茶的事。” 　　“为什么？” 　　“不知道，他没说。他还不让我告诉你呢！说是若我告诉公主是他让你喝菊花茶，你可能会不喝。” 　　“我会不喝？” 　　“嗯。他说他做错了一些事，惹公主伤心了。” 　　闻之我低下头看着茶杯发怔。 　　昏睡的时候是他在吹曲…… 　　许久，我抬头问星寂：“御医说我得了什么病” 　　“说得不清不楚，可是……”星寂缩了缩脑袋，声音压得更低了，“可是……好像和湘妃的情况很相似。” 　　湘妃？！ 　　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脑中立即显出湘妃苍白如纸的脸。 　　星寂紧接着道：“公主，没事的。仇音说了，清醒后再喝几杯茶就无碍了。” 　　“仇音……” 　　“他这几日整夜整夜地吹曲呢！” 　　我忆想睡梦中的男子闭目吹曲的身影以及他所说的话。 　　去问问他吧。 　　我不禁这样想。可最终我还是微微摇了摇，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我根本不知如何面对他，他的冷言冷语我还是无法习惯。 　　从此，我便再也没有到水榭听仇音吹曲，他也没有来找我。 　　一切，似乎又回到认识仇音之前。 　　只是，每当夜幕降临，他的笛声就会侵入我的脑海，使关于他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底掠夺过。 　　我总是在夜晚叮嘱星寂关好门窗，以免让我清楚地听见他的笛声。可就算如此，我耳边的翡翠勾玉依然会发出清脆的轻响。 　　它像是在提醒我回想起昔日在莲池边的水榭中仇音闭目吹曲的情形。 　　“公主，你与仇音吵架了吗？闹得可真凶。“星寂不止一遍在说道。 　　而我则是无言以对。 　　“不问菊花茶的事了吗？” 　　“问了，他也不会说的。” 　　他的性格就是如此。 　　执拗、倔强。 　　总是不知所谓地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总是那样不知好歹…… 　　这样的仇音……我无法了解。 　　 ☆、溦玉篇 第六章 　　一日，京荷前来看望我。 　　她亲切地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并叫我要多多注意休息。她仿佛完全不记得前段时间与我的不快。 　　“多谢你的关——”我垂首道谢，可突然响起的推门声打断了我的话。 　　仇音略显焦急地站在我面前。 　　“仇音？你怎么……”我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仇音没有理会我。他环顾四周，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星寂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脸慌张。 　　“公主，对不起，我阻止过他……可他非要进来。”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将目光移到仇音身上，正好遇到他的目光。 　　还是那双沉淀着灰色的眼睛。可他的眼神中却有一丝安心的意味。只不过那一丝安心在我张口问话时便消散于他仿佛目空一切的眼睛里。 　　“有什么事吗，仇音？” 　　他沉默片刻，才道：“卑职见公主多日不来水榭，有些担心公主的身体。” 　　担心……我？ 　　我的双手不禁紧握。 　　京荷眯起眼睛：“原来是担心溦玉啊。你还真是紧张她。” 　　仇音微微欠身，没有多言。 　　京荷露出笑脸。 　　“溦玉总是这么被人喜欢啊。” 　　“京荷。”我有些生气地看着她，示意我不想再听到那些流言蜚语。 　　然而，她却走近我，撩起我耳边的长发，凝视着翠绿色。 　　“溦玉，可不可以送我一个勾玉呢？” 　　“送你一个？”我不由得提高音调。 　　“灵物赐予的祝福，我也很想要。” 　　“可是……” 　　“你不是有两个吗？送我一个有什么关系？父皇不会因此责怪的。”她直直地盯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正当我不知如何应对之时，仇音开口说道：“勾玉是一对的，不可胡乱赠予他人。” 　　闻言，京荷压低了声音，道：“不可胡乱赠予他人？哼，那么，依你之见，可以赠予何人？” 　　“彼此相联之人。” 　　京荷放下我的长发，含笑看着仇音。她的笑容使我感到一丝寒意。 　　“溦玉，可能这么做会有些夺人所爱。但是，你可否将这名乐师让给我呢？” 　　“让给你？” 　　“反正你现在也不听他吹曲了。” 　　我发觉自己的声音冷到了极致：“仇音不是物件！谈什么让不让？！” 　　京荷怔住。 　　我强忍住怒气，声音有些颤抖。 　　“要留要走，由他自己决定，”我顿了顿，艰难地说道，“若他愿意离开，我绝不阻止。” 　　“由他自己决定？像什么话？一个奴才而已。”京荷嘀咕道。 　　“仇音，你的想法呢？”我没有理会京荷，只是直面仇音俊秀的脸庞。 　　出乎意料地，他回答说：“卑职愿意留在水榭为一人吹曲。” 　　顿时，我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茫然地看着仇音。然而，京荷冷笑道：“溦玉，你会后悔。” 　　语音刚落，她便离开了。而仇音，也俯首退下。 　　………… 　　“溦玉，你会后悔。” 　　………… 　　京荷的话在我的脑海里翻涌，可我却不明白她的用意。相比之下，我更在以仇音说的话。 　　一月不见，他竟会为他人吹曲，为那个人留在水榭。 　　至于那个人是谁，我不想知道。 　　 　　那天以后，京荷就再也没有来看望过我，仇音亦是。他们似被从白日生活中抽走。可月夜中的笛声一直没有变，深渊悠长。它使我总是想起仇音吹曲时的温暖神情。 　　一日，夜晚的笛声并没有依旧响起。 　　我像是在等待着，不肯入睡。终于，我起身推开窗户，遥望着不远处的莲池，水榭。 　　今日，为何没有吹曲？ 　　难道，已经离开了吗？ 　　我思维混乱，胡思乱想。待我清醒过来，却发觉自己早已溜出寝宫，直奔向水榭。 　　不同于上一次，这次我没有执宫灯。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只为探明究竟。 　　月亮被云层遮掩，月光无法使我看清水榭上的事物。 　　真的……不在…… 　　猛然之间，后颈被什么东西撞到，我立即晕倒在地。 　　许久，我才寻回自己的意识。只是浑身酸麻，无力，无法动弹，无法睁开眼睛。 　　我隐约闻到男子的声音。 　　“公主？公主？” 　　我摇晃着我的肩膀，不停地唤着。 　　这声音……好熟悉…… 　　来人不见我有所反应，摇晃得越加剧烈，呼唤声越显紧张。 　　“溦玉！溦玉！快醒醒！” 　　他双手抱起我，向某个地方疾步走去。 　　我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菊花香。 　　缓缓地，我睁开眼。他的侧脸就在眼前。 　　眼睛依然沉淀着灰色，此时却多了一丝不安；神情依然冷漠，此时却多了一屡焦急。 　　我干涩地扬起嘴角，探出手无力的拉住他的衣裳，轻声说道：“你没有离开……实在太好……” 　　他猛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我。 　　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 　　他将我的头移至他的颈间，轻缓地理顺我散乱的长发。 　　“我送你会寝宫。” 　　我的嗓间发出迷糊的声音：“嗯……仇音……” 　　 ☆、溦玉篇 第七章 　　“公主，今天还是不去吗？” 　　我闻着茶杯中溢出的菊花香，摇了摇头。 　　星寂注意着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不去？三天前您不是偷着去了吗？还是仇音把你送回来的……” 　　我们透过窗口望向莲池，道：“在这里听，也一样。” 　　今夜，月亮悬于黑幕，窗外的景物皆染上一层乳白色。 　　“公主！”星寂气呼呼地大声对我说，“我不知道仇音做了什么事让公主这么生气，但是那天仇音把公主送回来的时候，他满脸担心的样子，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我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不原谅他，仇音明明知道错了……” 　　我怔怔地看着星寂气得快要流泪的模样，便用手敲了敲她的额头。 　　“我没有生气。” 　　“那为什么不去见他？” 　　“……” 　　“公主，”星寂微微垂下头，“今晚，你就去见见他吧！” 　　“星寂，今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你好像有点怪怪的。” 　　闻言，星寂猛然抬起头，神色慌张又不安。 　　“其实……其实……我……我看到京荷和仇音私下在一起……好像在说些什么事情。” 　　“私下在一起？”我不禁提高音调重复了一遍。 　　“京荷可能是要仇音吹曲……具体的内容，我也不知道。” 　　我垂下眼，不再多言。 　　许久，一双手硬将我拉起。 　　“平时的这个时候仇音早就开始吹曲了。若他认为公主还在生气而离开，那可怎么办？” 　　“星寂？” 　　她匆匆忙忙地将我推出门外容不得我插上一句话。 　　“从老地方走，不会被发现的。快去吧，这里由我看着。”屋内的人低声说完便不再出声。 　　公主被宫女赶出来……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水榭。 　　星寂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算了，她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以后再找她算账。 　　我走得很慢，边走边想些关于湘妃的事情。 　　………… 　　“公主，你喜欢勾玉吗？” 　　“当然。” 　　“……” 　　“湘妃不喜欢？” 　　“我……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 　　“溦玉，我入宫以来一直问心无愧……可唯独做错了一件事。我会因为这件事而内疚一生，为此付出代价。” 　　………… 　　那时，我不断地追问她，可她却用一种让我读不懂地眼神看着翡翠勾玉，一言不发。 　　是什么呢？ 　　我又开始思考多年前早就已经放弃了的问题。 　　不知不觉，就到了水榭。 　　这里，没有他的身影。 　　或许真的走了。 　　我苦笑。 　　身为公主的我还是太自傲了吗？习惯了他人的奉承，忘了自己也该向他人低低头。因为别人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因为别人不听我的话……我就生气、不满……不肯说一句话，让他留下来。因为我是公主，所以我不肯放□段…… 　　想着想着，我感到无比的灰心和失落，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公主！”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顿时，我停止了呼吸，犹豫地转过身，看着他的脸。 　　“路上遇到几个宫兵又被盘问，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今天迟了一点。” 　　“我、我又没问你。” 　　他怔了怔，随即又问：“这么晚了，公主为何来此？” 　　“你管不着。” 　　语一出，我就开始后悔。我抬眼看着他，可看不清他的神情。 　　“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星寂担心。上次你昏倒，她差点把我打一顿。” 　　我不禁笑出了声。 　　确实，星寂告诉过我，那晚她听到有人敲窗户，便打开了它，却发现仇音抱着昏迷不醒的我。她二话没说就给了仇音一拳。 　　“她性急了一点。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昏倒吗？我记不清。” 　　“卑职不知。公主是偷着跑出来的，也不便追究此事……总之，公主还是快回罢。” 　　“偷跑出来？” 　　“难道不是吗？” 　　星寂这个死丫头！ 　　陡然间我想到什么，问他：“最近，你与京荷见过面吗？” 　　“没有。” 　　“没有？”我的声音变得紧绷。 　　“您找京荷公主有事吗？” 　　“没什么事，”我刻意掩饰自己的无措，“只、只是有些奇怪……她很久没有送檀香给我了。” 　　“公主……很喜欢那种檀香吗？” 　　“还、还好。” 　　他定定地看着我，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公主喜欢的话……”他顿了顿，道，“我可以送给你一些。” 　　“送给我？你有吗？” 　　“嗯，我从倭国带了一些过来。可是量不是很多，所以我会隔一段时间给你一点。” 　　我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琢磨了半天才惊觉到今日的不同。 　　“仇音，你——” 　　“总是用同一种檀香对身体不是很有好处。以后，京荷要送你檀香，你还是谢绝比较好。” 　　“嗯……”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支支吾吾地道，“你今、今天跟以往有些不同。” 　　语毕，他侧过头，不再看我。 　　莲池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他的双眼，他盯着池水，目不转睛。 　　“你认为殳妃与京荷如何？” 　　“不喜欢。” 　　“宫廷中，这种人多吗？” 　　“很多。” 　　“你喜欢宫廷吗？” 　　“由不得我不喜欢。”我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仇音抬起眼，再次将目光投向我：“你喜欢湘妃吗？” 　　“喜欢，她待我如同亲人……可惜，她……” 　　“你喜欢当今的皇上吗？”仇音强硬地打断我的话，双眼直直地盯着我，如同他刚刚盯着池水一股。 　　“我……” 　　“对不起。”他再次打断我的话，眼帘也垂了下来。 　　我听到他带有嘲讽意味的低语——“真是卑鄙。” 　　“仇音？” 　　他俯首，“公主，卑职送您回寝宫。” 　　他瞬间的巨大转变使我更加莫名。 　　我不由得感到沮丧。 　　这个男子，我弄不明白。 　　 ☆、溦玉篇 第八章 　　“公主！公主！”星寂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拉起独自下棋的我。 　　“怎么了？”我轻轻地甩开她的手，“越来越没规矩了，小心被人看见，到时候我可不管。” 　　星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羞涩地眯起眼睛笑着：“我习惯了嘛！再说，公主也舍不得罚我。” 　　我无奈地笑了笑，问：“到底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徐公公找您，他就在门外，似乎有急事。” 　　“急事？” 　　“嗯，”星寂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好像是前几天宫里出现刺客，皇上有些不放心公主这边，便吩咐徐公公来看看。”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徐公公是一直服侍父皇的宦官，虽然有点喜欢贪图小便宜，但对父皇还算忠心。 　　“徐公公。” 　　“公主，”他微微欠身，“皇上有些时候没见公主了，便吩咐奴才来问问公主最近身体可好。” 　　“我很好，”我迟疑了一下，问他，“父皇似乎很忙？” 　　“是，因为有些地区发生了旱灾，皇上操心着呢！” 　　“那么，劳烦徐公公多多注意一下父皇的身体。” 　　“岂敢，这是奴才应当做的。”他的眼帘一直垂着，没有看着我，一付毕恭毕敬的样子，“公主，昨晚士兵在巡逻的时候遇到一名男子，他说自己是公主的乐师，不知——” 　　“确有此人，他叫仇音，你在乐祭大典上也见过他。” 　　“对对对，是那个从倭国来的乐师，奴才险些忘记了。” 　　“徐公公。宫里——有刺客，是吗？” 　　他叹了口气，头垂得更低了：“五天前的晚上有个不名身份的黑衣男子闯入了殳妃的寝宫……” 　　“殳妃？”一旁的星寂瞪大了眼睛。 　　“星寂。”我低唤了她一声，示意她不要失礼。 　　星寂马上收口，缩起了脑袋。徐公公也将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殳妃没事吧？刺客呢，抓到没有？” 　　“回公主，刺客至今还未抓到，可能已经混入宫廷，还请公主多加小心。殳妃娘娘没有受伤，不过受了些惊吓，已无大碍。” 　　“受了些惊吓……”我蹙眉，低头想了想，“有没有查到刺客的目的？” 　　“这个嘛……” 　　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我不免有些生气：“不能告诉我吗？” 　　“奴才不敢，”似乎听出我含在话语中的怒气，他的声音有点颤抖，“皇上咛嘱奴才不要告诉公主……这个……奴才……” 　　“那我直接问父皇。” 　　“公主，”他顿了顿，好不容易下定决定，“皇上是怕公主担心……奴才告诉公主便是。两个多月前，殳妃娘娘的寝宫就总是丢失珍贵的檀香，因为量很少，所以宫女们也都没有多在意，再加上，京荷公主又经常用它，众人都认为是公主拿去了。五天前，黑衣人潜入寝宫，夺走了所有的檀香……” 　　“夺走？” 　　“是。听说是用剑抵着殳妃娘娘的颈项，在娘娘面前拿走的。” 　　“只是拿檀香……” 　　“公主，”星寂总算有了些分寸，在我身后对我说，“会不会是倭国的那种檀香？” 　　徐公公闻言，连忙应道：“正是。公主，奴才已将知道的都告诉了您……” 　　“我不会向他人提起的。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见徐公公离开，星寂扭了扭身子，伸了个懒腰：“吓死我了，刚刚徐公公瞪着我呢！ 　　“谁让你没有规矩。”我淡淡地训斥了她一句。 　　封锁消息……若太过张扬，宫中恐怕要大乱。可为什么是檀香呢？ 　　陡然之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身影。 　　怎么可能。 　　我微微摇摇头，走回屋内。 　　两个月前，这个屋子里还四处飘荡着异国的味道。如今，却是淡淡的菊花香。 　　不知从何起，我便有了喝菊花茶的习惯。比起檀香的香味，我更喜欢这种香淡的自然气味。 　　我伫立在棋盘旁，痴痴地看着棋盘的两边。 　　空无一人。 　　原本，湘妃会在每月月初来这里，陪我下棋。她常说看到我会感到很舒心，希望可以天天与我对弈，可她身体太过虚弱，不便经常来此。 　　我总觉得湘妃太过孤独。我并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的过去，不清楚她的想法，只知道她对我很好，只知道她喜欢清静。自从我懂事起，她就喜欢一人待在屋里，心事重重。 　　我不是很愿意去找她。准确地说，不是不愿意，而是不忍。因为她每次凝视我的眼神会显得更加憔悴，特别是她的目光遇到我耳边的翡翠色。 　　“星寂。”我略显疲惫地唤道。 　　“公主，有何吩咐？” 　　我对她规矩的模样反而感到不习惯：“我想去湘妃的寝宫。” 　　“公主！湘妃娘娘她……”星寂瞬间又回到原本的模样，大声说道，“这……不可以！” 　　“别被别人看到就是。刚刚有人离去的屋子旁不会有多少人的。” 　　“公主！” 　　我笑嘻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走吧！翡翠勾玉会保佑我的，我才不怕什么忌讳。” 　　“你不怕，我怕啊！”星寂气呼呼地摸了摸额头。 　　我可能是最不愿遵守宫廷礼数的公主，至少我这么认为。 　　仅仅两个月，屋中的景象已不似从前。屋中的一切皆蒙上了阴暗的色彩，昔日的快乐，昔日的哀愁仿佛都被灰尘掩盖。湘妃的所有，包括她的笑颜，她的憔悴，甚至她的呼吸，都消失在这里，消失在空气里。 　　我一直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晕倒，一切太过突然，如同湘妃的死。我的晕倒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以及我自己。只是我的恐惧，是我醒来后才感受到的。 　　有种熟悉的味道…… 　　我东张西望，想看清掩盖在灰尘之下的源头。 　　“檀香味好重啊。”星寂忍不住用手在鼻前扇了扇。 　　“檀香味？” 　　“可能用量过多了，竟然至今还残留在屋子里。”星寂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神情的变化，自顾自地说道，“湘妃娘娘生前还真是喜欢檀香呢。” 　　檀香……檀香！ 　　我慌乱地到处翻找剩余的檀香，尘土飞扬，迷住了我的眼。 　　“公主，小心灰尘，你要找什么？星寂帮你找。” 　　“檀香盒！不，装檀香的容器，”我变得语无伦次，“快帮我找，只要是和檀香有关的东西通通找出来。” 　　“哦……我知道了……” 星寂迷惑地帮我找，站在她身旁的是一脸苍白的我。 　　终于，她将一个金属罐子递到我手中。 　　“这个应该是点燃檀香用的，湘妃娘娘死后，宫女便把它收起来了。” 　　我凑近闻了闻，双手不禁紧紧握住容器，迟迟不肯松开。 　　果然。 　　………… 　　“总是用同一种檀香对身体不是很有好处。” 　　………… 　　“你喜欢湘妃吗？” 　　………… 　　“真是卑鄙。” 　　………… 　　“公主，您怎么哭了？”星寂连忙替我擦拭眼泪。 　　因为灰尘，我的指痕清楚地印到容器上。泪水滴在上面，混和着灰尘，流了下来，留下混浊不堪的印迹。 　　“灰尘迷到眼睛了，没什么。” 　　门外突地有东西被碰倒的的声音。 　　“谁？”星寂奔出门外，左右张望一下，似乎看到什么东西，眼睛眯了眯。 　　“怎么了？”我警惕地问道。 　　“嗯……”星寂挠了挠头，“刚刚好像有人……我也没看清……” 　　我蹙眉，声音也变得坚硬：“星寂，你明天到各部门、处所去问一问，两个月前哪些人领取了檀香，不，你现在就去。” 　　“檀、檀香？公主……这东西几乎每位皇室贵族都用过，你让我怎么问啊？” 　　我的目光移到手中的物品上，说：“这檀香很珍贵……是倭国的檀香……” 　　星寂惊觉到什么，便不再多问。 　　因为是倭国的东西……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我才刻意记下这奇妙的异国的味道。 　　 ☆、溦玉篇 第九章 　　………… 　　“公主，我打听过了，那种檀香是殳妃娘娘专门派人送入宫的。宫中知道这种檀香的人也不多。照您的吩咐，我也问过医官，他们说湘妃娘娘的身体是从十几年前开始变得虚弱的，原因是心力憔悴。至于檀香，我也一一问了，医官只是回答说他们只知这是用倭国本土的草药研制的，具有特别的医疗效果，其他的他们都不清楚。” 　　………… 　　因为是异土的东西，没有研究过吗？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耳边的笛声以及勾玉发出的清脆响声一同停止了。 　　“公主今日无心听乐。”身边的男子低声说道。 　　我侧头凝视着他，而他也毫不避讳，定定地看着我。 　　“仇音，倭国的檀香——你还有吗？” 　　“公主想要吗？” 　　“嗯。” 　　“很可惜，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我盯着他沉淀着灰色的眼睛，想找出他神情的变化，“你不是说要送我吗？” 　　“很抱歉，似乎被人拿去了。” 　　“这么巧……” 　　“公主是不是有什么话对卑职说？”他非常直接。 　　经他这么一问，我竟一时语塞。他平静地看着我，眼中的某种东西逼迫我不得不转过头去，使我无法直面他。 　　“公主似乎有事情想问卑职可又不敢问。” 　　“……” 　　他低声轻笑，道：“宫廷中的人都是这样。勾心斗角，不愿说真话，甚至有时会欺骗他人以达到某种目的。” 　　我不明白他话中的意味，可是他的话激怒了我：“至少湘妃不是！” 　　“湘妃？后宫中的女人谁没有耍过心眼，用过手段，她也不会例外。” 　　“可她也不该这么早死！” 　　“公主……”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您在想些什么？” 　　“昨天那个人是不是你？”我再次侧头看着他，不愿再逃避。 　　“公主认为呢？” 　　“我不想猜测，我要你的回答。” 　　又一次，他的脸上显露出诡异、嘲讽的笑意。 　　我不禁颤了颤喉咙：“是你吗，仇音？” 　　“如果，”他收起笑意，“我回答是呢？”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难以相信他的回答。 　　其实是不愿相信罢。 　　我从未想过他会如此轻松快速地回答我，关键的是他没有否认。 　　哪怕是一丝迷惑的神情也好，哪怕稍微显示出对我的问题的怒意也好，我在心里期盼着。 　　可人之所以会有期盼，之所以会有希望，恰恰是因为将他永置于黑暗的绝望还未来临…… 　　我缓缓站起，艰难地举起手，头也垂得低低的：“我再问你一次，真的是你吗？” 　　“……” 　　我在他的视线之外扭曲地弯起嘴角，久久举起的手软弱无力地捶在他的胸前：“以后……你不用再来……你不再是我的乐师。” 　　闻言，他依旧沉默。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手也没有收回来。 　　我紧紧咬住下唇，口中渐渐有了腥甜的味道。我瞪大双眼，不想使眼泪流下。 　　我做到了。 　　可右手却因用力而由原本的软弱无力转为紧绷、颤抖。 　　身前的人似乎动了动，但我不知他的动作。 　　此时。 　　“公主，皇后有事找您。” 　　我忽然抬头，转身，手也同时收了回来。面前是神色颇为凝重的徐公公。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催促茫然的我。 　　“公主，皇后正等着呢，请吧。” 　　 　　“玉儿，母后想与你商量件事。” 　　“母后请说。” 　　母后温暖的双手轻柔地拉住我先前不知为何变得冰凉的双手。 　　“你也不小了，你不能总是待在父皇、母后身边。女大不中留，你也该……” 　　“母后……说这事还太早了。”我根本无心听母后说话。 　　“是啊。”母后顿了顿，看了看徐公公，接着说道，“你身为公主不能总是与身份低下的乐师待在一起……”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我的乐师了。”我说得毫无力道。 　　母后怔住，许久才拍拍我的手，道；“今年的状元——柳晖明日宫觐见皇上，你与他见见吧。听说他棋艺精湛，你不是喜欢下棋吗？与他对弈几局也不错。” 　　我读懂了母后的话，没有应声，只是点了点。 　　“徐公公，送溦玉回寝宫。”母后见我失落的样子也没有多话，便匆匆地向徐公公吩咐道。 　　“是，皇后娘娘。” 　　路上，原先沉默的徐公公竟对我说：“公主，您真的不再听仇音吹曲了吗？” 　　“有问题吗？” 　　他看了看我，说：“奴才，刚刚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 　　我惊觉，停下脚步：“你看到什么了？” 　　他站定，认真地说道：“老奴服侍皇上二十多年了，心里十分明白溦玉公主是多么地受皇上、皇后的喜爱，皇上、皇后都希望公主可以幸福。恕老奴多嘴，公主注意自己的身份。至于仇音，老奴自会处理。” 　　“处理？” 　　“这小子太过大胆。若不是老奴及时赶到，恐怕他会逾越宫中礼数，犯下大不敬之罪。” 　　“徐公公，你……” 　　“公主！”星寂从老远的地方就唤道，并且急急忙忙地跑来。 　　“混帐！宫廷不是你家的后院！“徐公公冲着星寂大声说道。 　　星寂自知犯错，低下了头。 　　“你怎么又匆匆忙忙的？”我问她。 　　“我好久没听到笛声就觉得有此奇怪，便去找您。结果发现仇音一个人在水榭，他问我公主回来了没有……我……”说着说着，星寂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看了看徐公公，便收住了口。 　　徐公公见状，欠身：“明日此时，公主前去御花园即可，状元爷自会在那儿等您。奴才告退。” 　　徐公公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后，星寂才敢再次出声。 　　“他问我公主回来了没有，我说我不知道公主去了皇后那里。他又道他有话对公主说，我刚刚打算将他带来，他又说不用了，还嘀咕什么‘这样也许更好’。然后，他便离开了。我觉得仇音有点不对劲，就来找公主了。” 　　“为什么要找我？” 　　“唉？”星寂张大了嘴巴，“不该找公主吗？” 　　“以后，关于他的事不要再告诉我。” 　　“是……” 　　 ☆、溦玉篇 第十章 　　夜里，我站在寝宫门外等了很久。在等什么，我不知道。或许我根本就没在等待什么，我只是想站在夜风里而已。 　　“今夜，仇音没有吹曲呢？”一直不敢出声的星寂试探地问，“公主，你们又怎么了？” 　　“什么叫‘你们’？！”我厉声道。 　　星寂吓得后退一步，欠身：“奴婢知错，请公主恕罪。” 　　见星寂恐惧的样子我就能大致猜出自己的脸上有着怎样的神情。 　　我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平缓下来：“对不起，我刚刚太大声了。” 　　“公主心情不好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回屋罢，明天还要去见柳晖呢。”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自进屋。 　　 　　第二天，我便去了御花园，可星寂却没有跟来。今天清早，她说出去有事要办，我应允了。可是，直到正午，她都没有回来，这使我很不安。星寂虽然性子急躁，但决不会让他人为她担心。与她相处的几年来，她从未让我如此为她担心过。加上她又没有交代她要去哪里、办什么事情，我显得更加不安。 　　“公主，您已经输了七局了。”对面的柳晖迷惑地看着我。 　　“……” 　　“公主的心静不下来……这是赢不了我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收拾棋子。 　　我沉默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我与他相处了几个时辰，所做的事也仅仅是下棋而已。时间就在黑白棋子的移动之中流走，静默又迅速。 　　“公主，还下吗？” 　　“……” 　　“公主的心不在这里……但若您还愿继续，卑职奉陪。”他一字一句的口吻使我不禁想起闭目吹曲的乐师。 　　“抱歉，我在担心一个朋友，”我微微垂首，“真是冒犯了。我与你第一次见面不知该做什么，下棋只是打发时间的借口罢了。这棋……不用再下了。” 　　语毕，柳晖竟笑了。 　　他脸上的笑容简单、干净，如同月光那般透明，这是几个时辰以来我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公主不用把与我见面的这件事当作任务看待，这本身就在打发时间。其实，突然被皇后叫进宫与公主见面，我本身也很无措。” 　　“啊……是吗？”一时之间，我怔怔地凝视着他舒心的笑脸。 　　陡然，他睁大眼睛，慌忙站起，行礼：“卑职刚刚太过得意忘形，请公主赎罪。” 　　我含笑看着还未深涉宫廷纷争的男子，深感到他与仇音的不同。 　　“又没其他人，你怕什么？”我笑盈盈地站起。 　　他怔了怔，接着又是那付温暖的笑脸：“没想到公主如此不拘小节，呃……我本来很紧张，可因为公主率直的话瞬间放松了下来。看来我还未适应宫廷，” 他顿了顿，双眼微微眯起，“不过，宫中像你这样率直的人……很少。” 　　他的话简单又透彻，全然不像另外一人的暗藏深意。 　　率直的人是你吧？ 　　我活动了一下颈子，全身感到僵硬。 　　“坐的时间太长了，到处走走，怎样？” 　　他点头示意赞同。 　　柳晖身子显得十分淡薄，人长得很秀气。 　　他说话没有多少顾虑，就如同清水一般，清澈见底。 　　与他在一起，我不觉得累。 　　我不用费力地去猜测他话中的深意，不用费力地去揣摩他心中所想，不用因为他脸上的笑意而神色瞬变。 　　他不是他，他们俩的不同太多，太多…… 　　御花园里的小径迂回曲折，快使柳晖辨不清方向。 　　“皇宫真是出乎意料的大啊，前几天我……”柳晖陡然收口，欠身，道：“柳晖拜见京荷公主。” 　　我直视站在面前的两人，极力平复自己瞬间便得急躁的气息。 　　“京荷，好久不见。” 　　“溦玉，你的气色好多了呢。”京荷看了看柳晖，再度扬起嘴角，“当今的状元……呵，皇后的眼光可真是不一样。听闻状元棋艺精湛……溦玉放弃了乐艺，转向棋艺了吗？” 　　我的目光投到她身边的男子身上，还未等他行礼，我又将目光移至别处。 　　“殳妃身体可好？” 　　京荷唇边的笑意立刻变得让人有股莫名的寒意。 　　“多谢溦玉的关心，母后她很好，”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男子，“仇音的笛声动听悦耳，母后听后精神好多了。” 　　仇音定定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不为任何一位宫廷人士吹曲？真是可笑！ 　　我淡淡一笑，口中所吐出的话仿佛不是我说的：“仇音乐艺超群，你算是有耳福了。”我垂下眼帘，“那么，不打扰你们了。” 　　还没等京荷做出反应，我已飞快地走了出去。 　　我在逃吗？ 　　我想是的。 　　我甚至感到在那里再多停留一刻，我体内的某个地方会停止跳动。 　　“公主！”身后的柳晖强拉住了我。 　　我屏息盯着他秀气的脸，说不出话。 　　“公主，你在发抖……”他轻声说道。 　　发抖？ 　　我缓缓地低下头看着半藏于衣袖中的双手。 　　那些纤细的手指被紧紧握得骨节突出，发白，颤抖不已。 　　另一双手包裹住它们，轻缓地握住。 　　“放轻松……不要害怕……”柳晖就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小孩一样，温暖地说道。 　　他一根根地掰开我的手，结果，我的指甲嵌入他的掌心里。 　　“不要忍耐，没事了。”他的口吻依旧温柔。 　　终于，我松开了力道，松开了他的手。可松开的一霎那，咸苦的液体就从颊边流下。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双手僵硬地环住我，轻柔地拍着被乌黑长发蔓延的后背。 　　我听不清他在我耳边轻喃些什么，只是感到温暖。 　　………… 　　 　　我走进屋子，没有发现星寂的身影。 　　“星寂怎么还没有回来？” 　　“星寂？”柳晖问道，“公主担心的那个朋友吗？” 　　“嗯，她清早就出去了……”我拉开墙边柜子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药盒。 　　“这里的宫女真少……”他在自言自语。 　　“平时就星寂一个人在这里伺候，” 我走到他身边，拉他坐下，“把手伸出来。” 　　可他完全没有反应。 　　许久。 　　“伺候？星寂是宫女？！”他大呼。 　　“有问题吗？”我瞪了他一眼，强制性地将他的手放到桌上，“他手张开，掌心向上。”我一边说，一边打开药盒。 　　似乎被我的视线震慑住，他不再作声，老老实实地照我的话做了。 　　我细心地将药抹在柳晖掌心中，小心地使药均匀地覆盖在细短的伤口上。 　　可能有些刺痛，他的手微微动了动。 　　因为不是我的手，所以我不会感到疼，所以……我弄伤了他的手。 　　“柳晖……真的很温柔呢。”我低声说着，手没有停下来。 　　“我在家中是老大，弟妹都由我照顾。他们有时也会这样……可是只要我这么做的话，他们就会好起来。” 　　“你当我是小孩子？”我像在生气。 　　“岂敢。”他笑道。 　　“你还会与我下棋吗？” 　　“只要公主愿意。” 　　“别叫我公主……这样会使我感觉到与别人的距离很遥远。” 　　“溦玉……”他有些犹豫。 　　我瞬间感到安心：“今天谢谢你，柳晖。” 　　 ☆、溦玉篇 第十一章 　　我曾经坚信宫廷是世间最美好的地方，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渐渐知晓金碧辉煌下的真相。 　　小时眼中的宫廷都是虚幻的美好，繁荣中所蕴含的凶险让人悚然。 　　星寂已三天未归。 　　我由担心转为害怕，宫女被私自用刑致死的事在宫中时有发生。万一星寂也遭受这种事…… 　　我已不敢多想。 　　我秘密地向各处询问，甚至还问了徐公公。可我所得到的回答都是一致的——也许是得罪了某位娘娘或皇室，被关在了某处，过段时间自会回来。 　　确实，星寂性情急躁，没有规矩……况且区区一名宫女，宫中的人也不会太过在意。 　　难道，我可以做的只有等待吗？ 　　我担忧、害怕的神情引起柳晖的注意。 　　“星寂还没有回来吗？” 　　“嗯……” 　　“你真的很担心呢，这几天输得可真惨。”他收拾起棋子，“就下到这里吧。” 　　我默默地将目光投向石亭外，看着宁静的景色。 　　柳晖不禁叹了口气：“我被允许住在偏殿，你若有事可以来找我。皇上也会授予我官职……” 　　我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便打断了他：“不用，这些小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免得被他人说闲话。” 　　“可这对你来说不是小事吧？” 　　“……” 　　 　　我谢绝了柳晖要送我回寝宫的好意，独自去了水榭。 　　我知道仇音不会在那里，知道他不会再在我面前吹曲，知道曾经仅仅是曾经。 　　我趴在石桌上，无神地望着池水。 　　盛夏已过，池水中的景物已不似那时的生机勃勃。 　　略显萧瑟的风掠过，我陡然感到异常的冷。我紧紧地抱住双臂，沉沉睡去。 　　恍惚之中，我仿佛又闻到那股淡淡的菊花香，仿佛又听到和着清脆声响的笛声…… 　　仇音…… 　　我在心里低唤着，全然不知自己在睡梦中已多次念到这个名字，全然不知自己会在不经意间忆起那个闭目吹曲的乐师。 　　“对不起，对不起……溦玉。”有人在我耳边轻吐。 　　我睁开眼，身边空无一人。 　　刚刚…… 　　我茫然地探出手拂向耳边，却触碰到颊边的清凉。 　　我哭了吗？ 　　我垂首，发现一张纸条放在石桌上。 　　纸上是他的字迹——“星寂，京荷。” 　　“仇音。”我再一次念到那个男子的名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京荷神情冰冷地望着我，“宫女不见了就来找我？！溦玉，你不要太过分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公主，我为何要和一个低贱的奴婢过不去？！” 　　“有人告诉我星寂在这里。”我平静地说道。 　　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相信纸上所给予的信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么相信他。 　　“谁告诉你的？”京荷蹙眉。 　　“……” 　　“是你捏造的吧？”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反问她。 　　京荷冷言：“因为你看到我和仇音在一起，你很不高兴。” 　　“无聊。”我狠狠地把话顶了回去，“你堂堂一个公主，能与一个奴才做些什么？！” 　　京荷紧抿双眉，怒意显露在脸上。 　　此时。 　　“公主。”仇音走进屋，行礼。 　　我转身看着他，而他没有迎上我的目光。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京荷喝道。 　　他神情未变，眼底仍是沉淀着灰色。 　　他欠身，对我说：“星寂已回去了，公主也快回吧。” 　　我无言，而他也不肯直身抬头看我。 　　僵持片刻，终于，我沉默地离开。 　　 　　星寂果然回来了。 　　我疾步走进屋，隐隐约约听到呜咽的声音。 　　真的回来了？ 　　“星寂，是你吗？” 　　陡然，呜咽声停止了。接着，墙脚传来物品相撞的声音。 　　我转身望着被床榻遮住的墙脚，轻声问道：“星寂？” 　　很快，一个少女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满脸泪水地望着我。 　　“星寂！”我欢喜地跑过去，蹲下，紧紧抱住她，“你去哪了？害我这么担心……是京荷吗？” 　　“京荷”二字刚刚吐出，星寂就重重地把我推出去，再次缩回墙脚，抱头大叫。 　　“星寂，怎么了？”我想将她拉起，可她却使劲把头埋入膝间。不管我怎么做，她都不愿把头抬起。 　　猛然之间，我想到了柳晖。我轻缓地抱住星寂，轻拍她的后背。 　　“不要怕，没事了……不要怕。” 　　渐渐地，星寂停止了大叫。她颤抖地抬起头，看着我。她眼底的恐惧瞬间被无尽的凄楚替代。 　　我擦拭她脸庞上的泪水：“星寂不要怕，有我在这里……”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她所发出的只有模糊、简短的音节。 　　我以为她太过恐惧，仍在为她擦拭泪水。 　　一段时间以后，我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星寂，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星寂自十岁入宫就一直跟着我。我喜欢她的单纯，真诚。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她入宫不久时对我所说的话——“我最喜欢姐姐了！”当然，她很快被其他年长的宫女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而她不仅没受到教训，还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希望我助她脱离苦海。 　　后来，星寂学习了宫中礼数，知道不能喊“姐姐”，而要喊“公主”。虽然她没有再喊我“姐姐”，但我知道这个无父无母的女孩把我看作她的亲人，她在心里喊我“姐姐”…… 　　我希望她永远是个活泼、单纯的人，我希望她待在我身边以免失去纯真。可我却没有保护好她。 　　御医低声对我说：“公主，她全身都有细小的针孔，腹部也有被踢打的痕迹……可能是因为受到太大的刺激，所以无法说话。” 　　“她什么时候会好？” 　　“臣不能确定。也许几天后待情绪稳定下来就可以说话……但也有可能要等一个月，一年……或者一辈子。” 　　一辈子…… 　　我凝视着好不容易才熟睡的星寂，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要送她去月夜殿。 　　月夜殿是地处偏僻的别宫，一般很少会有皇室长期居处在那里。如果星寂待在那里，应该比待在皇宫要好得多。至少，她不会再受到伤害。 　　因此，我向徐公公询问了此事。 　　“公主要去月夜殿吗？” 　　“不是，我想将星寂送出皇宫。可是……我不清楚上次的刺客抓住了没有。前段时间似乎还在实行门禁。” 　　徐公公满脸笑意：“公主请放心。刺客已经身亡。” 　　“死了？什么时候？” 　　“四天前。” 　　四天前……星寂失踪的第一天…… 　　“查明他的身份了吗？” 　　“还没进行盘问就死了。四天前，一名士兵发现一名男子鬼鬼祟祟在京荷公主的寝室附近来回徘徊。这名男子身着兵服，却不像个士兵。士兵上前询问，谁知男子突然袭击他……” 　　“结果……士兵将男子杀死了吗？” 　　“是。” 　　“徐公公，”我压低了声音，口吻强硬，“你在骗我。” 　　徐公公惊恐不已，头垂得更低了：“老奴哪敢欺骗公主，公主多虑了。” 　　“区区一名士兵怎么可能有胆量私自杀掉潜入宫廷的刺客？！” 　　“他一时情急，所以失手。兵部、刑部都给予了处置。” 　　“那他怎么样了？” 　　“老奴不知……” 　　“你对事情的全过程这么清楚，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他的声音变得颤抖：“好像……派遣到别处去了。” 　　“别处是哪里？” 　　“老奴真的不知道。” 　　我沉默地望着他许久，知道从他这里根本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最终。 　　“星寂明日出宫，劳烦徐公公打点一下吧。” 　　“是……” 　　 ☆、溦玉篇 第十二章 　　骗局，这根本是个骗局！能潜入宫廷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他敢用剑抵着殳妃的颈项，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拿走檀香，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发现身份，怎么可能会沉不住气，贸然袭击宫中士兵，还被一名士兵杀死？况且，他身着兵服，潜入宫中以久，根本不会因为被询问而与他人动手。 　　可是，身为公主的我能做些什么呢？ 　　若我是个男子，也许还能为星寂做些事情。但偏偏我是个不能干涉朝政，手中无权的女子，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星寂为自己的声音流眼泪。 　　我不曾问星寂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担心她又会回到墙脚，抱头哭泣。 　　我能做的只有沉默地送她离开。 　　当日，我亲自送她进宫。 　　星寂似乎了解我的想法，不哭也不闹。她站在宫门边迟迟不肯踏出一步。 　　“我会去看你的。”我仿佛在哄一个小孩子。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宫门外的世界，接着便低下了头。 　　“星寂。”我又唤了她一声。 　　她停顿了一拍，犹豫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她将它攥得紧紧的，让我感觉她攥的是她自己的生命。 　　她紧闭上眼，把信塞到我手中，飞快的离开了皇宫。 　　我茫然地看着星寂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水平线上，手中所感受到的是残留在信上的余温。 　　………… 　　公主，请不要自责。星寂不能说话，这决不是公主的错。我跟随公主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三年。可这三年来，公主对我的好，星寂都记在心里。所以，星寂一直想为公主做些事情。可结果，我竟使公主自责……那天，我从其他宫女那儿得知一些关于状元的事，也知道了皇后娘娘的用意。不知为何，我就往京荷公主的寝宫方向跑。公主问我到哪里去，我不敢告诉你，我不敢告诉你我想把仇音拉回来。每当公主与仇音吵架，我都很担忧，因为那时的公主真的很伤心。我只是想让你们和好。我想看到你们高兴的样子……仇音在水榭吹曲时很开心，公主在听仇音吹曲时更是陶醉其中。你从来不愿与其他皇室多加交往，自湘妃死后，你变得更加孤僻。公主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朋友，我不想你这么容易就失去他。可当我到京荷公主寝宫附近的时候，看到仇音和一名士兵在一起。因为好奇，我走近他们想偷听他们谈话，结果却被京荷公主抓住。 　　京荷公主对星寂所做的事情，我希望公主不要再追究。星寂知道，我在宫廷可以撒娇、任性的地方只有公主，你的身边。若在其他地方，我只会招惹主子的不满。宫女被罚是经常发生的事，我不想因我的事而使公主陷入困境。因为公主是我最喜欢的姐姐。 　　我踌躇了半天不知应不应当将这些告诉你。公主，一切由你决定。 　　那天，我只偷听到一句话——“你是选择颜家，还是选择个人，还是选择溦玉？” 　　………… 　　 　　我手里摩挲着信，独自一人在御花园里毫无方向地行走。 　　仇音到底在和士兵说些什么？ 　　我摇了摇头，感到思维混乱。 　　此时，两名男子迎面走来，还没待我反应过来，他们已走至我面前。 　　“公主，”柳晖欠身道，“星寂……已经出宫了吗？” 　　我仿佛受到了惊吓，连忙将信藏于袖口。 　　“嗯，才、才出宫不久。”我结结巴巴地答道。 　　“希望她能再度开口说话。” 　　“嗯。”我慌忙应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柳晖身边的乐师。 　　“公主，有什么事吗？”乐师定定地看着我。 　　我故作没听见他的话，转而问柳晖：“你们很熟吗？” 　　柳晖的神情总是那么温和。 　　“我第一次进宫时不小心迷路了，正好遇到仇音，使他领我出宫的。因为被安排两天后与公主见面，我就向他询问了有关公主的事情。谁知他竟是公主的乐师。”柳晖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和他聊了整整一天才出宫的。” 　　“整整一天？” 　　“是，幸好仇音不嫌我烦。” 　　仇音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什么话也不说。 　　两天…… 　　我猛然睁大眼睛：“两天前？！” 　　“两天前……怎么了？” 　　与我见面的两天前……我去了湘妃的寝宫。 　　“你骗我！”我向仇音吼道。 　　“卑职不知公主在说些什么。”仇音口吻平直，没有一丝起伏。 　　“你！你又在玩弄我，是不是？”我气急败坏，完全忘了女子应有的矜持。 　　柳晖怔怔地看着我和仇音，插不上嘴。 　　“公主言重了。”仇音道。 　　“你那天根本没去湘妃的寝宫！” 　　“卑职没有承认自己去过。” 　　“没有？” 　　“是。公主问我，‘昨天门外的那个人是不是你？’而我只是说，‘如果我回答是呢？’从头至尾，卑职都没有说那个人是我。” 　　我顿时语塞，气恼地看着仇音平静的脸。 　　“你分明是故意让我误会！”我一跺脚，急速转身离去。 　　 　　“公主，乐师仇音求见。”一名宫女对我说道。 　　我端坐在桌前，毫无兴趣地玩弄散在桌上的菊花花瓣。 　　“公主？”宫女又唤了一声。 　　我趴在桌子上，手里不断地揉捏着浅黄色。 　　“不见！” 　　“可他说有样东西要交给公主……” 　　“把他轰走！” 　　“他说是件很重要的东西，是星寂的信……” 　　信？ 　　我豁然坐起，摸了摸袖口。 　　遭了！早上被仇音气糊涂了，我竟把信丢了。 　　“快让他进来！” 　　“是。”宫女弯腰退下。不一会儿，仇音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星寂交给我的信。 　　“信是你捡到的？” 　　“是。” 　　“信的内容……你看了吗？” 　　仇音将信放在桌上：“信封没有署名，所以卑职很冒昧地看了。” 　　“……” 　　“公主，”仇音的眼底总是沉淀着灰色，“你认为我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你先告诉我那个士兵是谁、‘颜’家是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仇音，你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我低下头，右手又开始拨弄浅黄色。 　　仇音探出手，覆在我的右手上。我惊觉，便慌忙把手抽走，而他毫不在意地顺手捏起手边的浅黄色。 　　“太接近真相……可能会伤害你。”仇音将花瓣放回桌上，目光定格在那里。 　　“湘妃的死，与檀香有关是不是？” 　　“你怀疑我？” 　　“我不愿怀疑任何人，特别是你……所以，我要走进真相，我要看清被掩盖的所有。” 　　“包括我的一切吗？”仇音直视我的眼睛，再次问道，“你想知道我的一切吗？” 　　“你不会让我知道。”我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肯定。 　　“确实。”他苦笑，笑容简单又复杂。简单得不含有其他特别的深意，复杂得像是拥有天下所有的悲哀。 　　“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如果让你知道……我会离开宫廷，我会死，我会有各种各样的后果，但每一个都不会是好的结果。” 　　“为什么？”我提高了音调，奇怪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因为，你不会背叛他人。” 　　我的双手不禁攥紧衣袖：“问你最后一件事……我在湘妃寝宫晕倒的原因，你知道是不是？否则……你怎么会让星寂给我喝菊花茶……” 　　“……” 　　“我在湘妃的寝宫里能闻到很浓厚的檀香味，甚至在几个月后，那种味道还残留在屋子里……你对那种檀香应该很清楚吧？我记得你告诉过我，过多使用檀香会对身体不好……这就是湘妃离开的原因。这件事，仇音，我希望你能解释清楚。” 　　“你这么想知道？” 　　“是，我想弄清楚……到底是不是你救了我。” 　　“……” 　　“我不会再向你询问其他事情。”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你不再寻求真相了吗？” 　　“至少现在不会。” 　　仇音深深地吁了口气，极其低沉地回答道：“是……是我救了你。” 　　我怔住。一直想知道的事情被弄明白后，反而更加不知所措。 　　“谢谢你，仇音。”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如果我只有相信与怀疑两种选择，”笑意在唇间蔓延，我微垂眼帘，“我宁可选择相信。” 　　闻言，仇音默默地走向门外，然后，在门边停了下来。他没有转身，只是说道：“请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选择到底该在三者中取舍哪些……” 　　语毕，他便离开。 　　我盯着桌上的信很久很久，我深刻地记得其中有这么一句话——“你是选择颜家，还是选择个人，还是选择溦玉？” 　　 ☆、溦玉篇 第十三章 　　清早，宫女慌忙地为我梳妆，寝宫里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我坐在铜镜前，不禁感到奇怪。 　　“皇上、皇后急召公主去大殿呢！” 　　我从铜镜中看到身后的人们手忙脚乱地忙个不停，便“呵呵”地笑了起来。 　　自从星寂走后，寝宫中就很少会这么慌乱。 　　渐渐地，铜镜中的我失去了笑容，两眼空洞地看着镜子，仿佛通过它，我看到星寂用她小巧的双手为我梳妆。她在为我梳妆时，总会说：“公主的头发真好，又黑又顺。” 　　我的目光习惯性地移到耳边的翡翠色。每当我看到它们，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就会想起能使它们唱歌的乐师，仇音。 　　我在欺骗自己，我知道。 　　仇音一定知道那天躲在湘妃寝宫的人是谁，否则当我问他“昨天那个人是不是你”时，他不会作出那种回答。 　　………… 　　“如果……我回答是呢？” 　　………… 　　我很奇怪明明不是他，他为何要做出如此的回答。 　　他这么做，分明是要让我误会，让我生气，让我讨厌他。 　　难道……那么喜欢被讨厌吗？被我讨厌又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仇音身上有许多东西我都看不透，理不清。他从不为自己所做的事解释，他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顾他人的眼光、看法。 　　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我到底做错了没有？ 　　 　　我在大殿门外意外地遇到柳晖。他已被派至刑部做实习官员，还未正式上任。“柳晖，你也被急召入殿吗？” 　　“嗯。”柳晖不像平常那样开朗，只是淡淡地应道。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他看了看我，似乎有话要说，但他还是把头转了过去。 　　“进去吧。” 　　我随柳晖入殿后，母后安排我和柳晖坐在一旁，然后便对身边的宫女轻声吩咐了几句。 　　殿中并没有其他官员，只有徐公公以及几名宫女而已。 　　我迷惑地看了看父皇，谁知父皇正盯着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皇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顿时，我身体变得紧绷，差点忘记了呼吸。 　　身边的人察觉到我的紧张，便伸出手轻缓地握住我的手，拍了拍，接着又把手收了回去。 　　我侧头想问柳晖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却看着地面，不愿理我。 　　不久，徐公公对父皇说：“禀告皇上，仇音已候在殿外。” 　　仇音？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要不是因为我正坐着，恐怕此时双脚有些站立不稳。 　　闻言，父皇点了点头。 　　徐公公欠身，便走了大殿。 　　不一会儿，仇音跟在他的身后，进入大殿。 　　我张了张口，想唤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仇音入殿后，惊觉我与柳晖坐在一旁。他微微停下脚步，可是，他的神色很快恢复，继续向前走。 　　他走到殿前，行礼。 　　父皇没有多言，开口便道：“吹一曲。” 　　如我所料，仇音没有将笛凑到唇边。他只是毫不避讳地仰视高高在上的皇上。 　　“大胆！”徐公公喝道，“竟敢如此目视吾皇！”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仇音似乎看了我一眼。 　　“卑职今日有些不便，请皇上恕罪。”仇音的气息有些混乱，声音轻微，感觉毫无力道。 　　“不便？”父皇的声音让我恐惧，“你不是整日为玉儿吹曲吗？” 　　这次仇音没有作答，他再次欠身。 　　“放肆！”父皇的脸上显露出怒意，“难道你只为公主吹曲？区区一名乐师竟如此大胆！朕从未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乐师，竟不为皇上吹曲！你以为宫廷是什么地方？！” 　　仇音抬起眼看着父皇。那种眼神我再熟悉不过。 　　我不安又焦急地看着他，生怕他又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仇音依旧沉默。 　　不对，仇音……今天，有点不一样。 　　我紧蹙眉头，担忧的神情映入柳晖的眼底。 　　见仇音迟迟不肯作答，父皇喝道：“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一个乐师也有非分之想吗？” 　　大殿中每个人都不敢出声，就连呼吸也要小心翼翼。 　　而仇音，则是冷笑。 　　他虽没有完全抬起头，可他的笑容却被父皇和母后看到。 　　“来人！” 　　“父皇！”感到情况越来越糟糕，我立马起身大呼。 　　“玉儿，”母后终于发话，“这是为你好。身为公主怎么可以有这种谣言……” 　　“谣言？” 　　父皇冷冷地看着我：“玉儿，你是被认为可以个国家带来祥瑞的人……你可知朝廷上下有多少人看着你？为了平息一些人兴起的风浪，必须要严处这个狂妄之人。” 　　“被认为可以个国家带来祥瑞的人？我吗？因为我要守护这个国家，所以要为我的名声而杀人？”我身体颤抖着，不愿想起的往事再次浮现于脑海之中。 　　“玉儿……”母后轻唤我。 　　而父皇则是一脸怒气：“玉儿，父皇本以为你知道自己身为公主的责任，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一个奴才如此与你的父亲说话！朕把翡翠勾玉赐给你，是希望你幸福，也希望你会有以身作则的觉悟，给国家带来兴旺。” 　　“父皇，你还记得湘妃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吗？”我直视父皇的双眼，不再逃避。 　　父皇怔住。 　　“玉儿，别再说了。”母后示意我不要再多言。 　　而我却想将堆积在心中已久的话全部说出来。 　　“贤瑀自小与我关系甚好。他聪明，大度。父皇也想把皇位破例传给他这个九皇子。但是他却死了。十岁那年的出游……害死了他！” 　　“玉儿……”父皇的脸色缓和下来。 　　“父皇真的以为那是匪徒所为吗？更可笑的是，还有人放出谣言，说湘妃的族人要夺皇位！父皇，您真的相信了吗？没有吧……否则您不会留下湘妃的性命。而您斩杀湘妃的族人是为什么呢？”我艰难地扬起嘴角，“是因为我……因为贤瑀生前与我关系密切……所以我涉嫌夺权之事。竟然是这种可笑的原因……我拥有给国家带幸福的翡翠勾玉，所以我必须成为人们心中的完美！到头来，我成了杀人凶手！这种给人带来灾祸的勾玉，我一点都不想要！！” 　　“玉儿！”父皇豁然站起。 　　殿中之人皆惊。 　　“公主，”仇音转身对我说，“翡翠勾玉上凝聚着灵魂的希望、幸福，不可轻易言弃。” 　　我看着仇音，平静下来。 　　这时的仇音，异常地温柔。 　　柳晖起身：“皇上，毕竟仇音与公主相处了一段时间。公主会袒护他，这也是人之常情。” 　　此时，仇音十分艰难地说道：“皇上……卑职前、前几日出宫，遇到歹人……受了内伤，以致……气息不顺，实在无法……吹曲。” 　　受伤？ 　　父皇问徐公公：“他出过宫？” 　　“是……乐师并不长久住在宫中，朝廷会定时让他们出宫一趟。五天前正是出宫的日子。” 　　“遇到歹人？”父皇的口吻中充满了不信任。 　　“是……”仇音应道。 　　“皇上，”柳晖再次说道，“臣昨日见过仇音，他确实受了伤。与臣说话时，他也是如此。” 　　“皇上，”母后轻声道，“今天就算了吧。您如此听信殳妃的话，对玉儿相当不公。再者，玉儿以后的事，您心中不是早有打算了吗？” 　　我惊慌：“父皇！” 　　谁知柳晖阻止了我。 　　“皇上，皇后，恕公主与臣就此告退。” 　　父皇点头应允。 　　我被柳晖强拉出大殿。 　　直到我离开大殿的那一刻，仇音都没有抬起头。 　　他伤得很重，否则他根本不会那样！ 　　柳晖拉着叫嚷不停的我直至宫廷拐角处。 　　“为什么不可以？”柳晖反问我。 　　“可是……” 　　“他只是被召去吹曲，又不是受刑！” 　　“你明明知道他受伤了！” 　　“那又怎么样？！”柳晖的手劲使我的手略微有些疼痛，“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多么危险的事？溦玉公主竟然因为一个乐师的事而不要翡翠勾玉！” 　　“物件怎么比得上人命！”我重重地甩开他的手，“放开我！” 　　我的挣脱使他的手撞到了墙边。顿时，柳晖的手背就有鲜血渗出来。 　　“对、对不起。”我低下头，不再叫嚷。 　　柳晖抬起手，看着手背上的伤，苦笑。 　　“这就是不同吗？他碰到你的手，你是慌张抽走……我碰到你的手，你是反感地挣脱……” 　　“柳晖……” 　　“我看到了，也听到了。五天前，我看到你生仇音的气，恰逢星寂不在宫中，不免为你担心。所以，我去找你。结果，听到你与仇音以‘你’‘我’相称，知道他曾救过你……也听到你对他说谢谢，听到他请求你给他一些时间做出选择。我很想弄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可五天前是乐师定期出宫的日子，我无法找到仇音。” 　　“这就是你与他见面的原因？” 　　“嗯，他一回宫我就去找他，却发现他受了伤。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问到。”柳晖凝神看着我，“他受了伤，你那么紧张。我受了伤，你就看着我流血吗？” 　　“对不起。”我拿出丝巾，想暂时帮他止血。 　　可是，这么简单的事我却做不好。 　　我手里拿着丝巾，覆在他的伤口上，眼泪也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溦玉？”柳晖轻唤我的名字。 　　“我不想有人因为我，因为翡翠勾玉而受伤到伤害……那天，我在水榭等我的九皇子哥哥……可是，他没有来……他还说这次出游会送给我礼物……官兵闻讯赶去的时候，在马车边找到了翠绿色玉片。贤瑀本来打算送我的……我怕与人交往……怕他们会与九皇子哥哥一样……受到伤害，再也回不来……” 　　“溦玉，”柳晖用另一只手替我擦掉泪水，“你不离开仇音的话，受伤害的人会是你。你会后悔，会失去珍贵的东西……你会有各种各样的结果，但每一个都不是好的结果。即使这样，你也相信他，不肯离开吗？” 　　我停止动作，愣在他身前。 　　他转动被丝巾缠绕的右手，使之手心向上，缓缓托起我的手。 　　“溦玉，你不用再给我时间……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溦玉篇 第十四章 　　晚上，我很早就熄灯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眠。 　　每当我闭上眼睛，黑暗中就会显现出九皇子哥哥的脸庞。十岁的他已有男子的成熟、可靠感。 　　…………… 　　“我很喜欢溦玉哦。” 　　“因为勾玉吗？” 　　“我喜欢溦玉是因为溦玉就是溦玉啦。” 　　…………… 　　那时的我真的好高兴，我害怕真如京荷所言，宫中的人都带着面具向我撒谎。我喜欢坦然的九皇子哥哥。我希望自己可以给他带来幸福……但是，我带来的只是厄运。 　　我变得害怕与人交往，不愿意与他人多话。 　　我不想再害到他人。 　　翡翠勾玉，真的可以给与人们幸福吗？ 　　翡翠勾玉，真的是赐予祝福的灵物吗? 　　我来到世间，是为了翡翠勾玉而存在吗？ 　　我仿佛被翡翠勾玉的华美光华缚束住，满目只有翠绿色。我不能有所追求，我不能有所奢望，不能按照自己所愿生活。 　　我这一生只为翡翠勾玉而存在，为这个国家而存在，为人们的愿望而存在…… 　　我睁开双眼，直盯着眼前的黑暗。 　　我知道，今夜又会无眠…… 　　 　　第二天，我照旧去找柳晖下棋。 　　我到御花园时，他已经在石亭里等候多时。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他的脸上总是带有笑容。 　　“为什么这么想？”我在他对面坐下。 　　“因为你怕输。”他笑呵呵地说道。 　　真是个自大的家伙。 　　我气呼呼地瞪着他：“我不是个怕输的人！” 　　他微微一怔，随即又扬起嘴角：“我很怕输……” 　　“看不出来。” 　　“我指的不是下棋……当然，对手也不是你。” 　　“柳晖，你好像变了。” 　　他饶有兴趣地扬起双眉：“真的？哪里变了？呵呵，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你说话不再直率。” 我顿了顿，又道，“变得跟仇音一样……这样我会很累。” 　　听到“仇音”二字，他微眯起双眼：“累？” 　　“我要来回琢磨你们说的话。真得很累。我还是喜欢你刚进宫时的样子。” 　　柳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我没有注意他神情的变化，接着说道：“你以前说话很直接，使我感到很安心。特别是你安抚我的时候，真的很温暖……”我身体向前倾，右手托起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柳晖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就像贤瑀一样。” 　　柳晖目视我的眼睛清澈如水，不像仇音…… 　　柳晖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灰色，有的只是澄明光华。 　　柳晖的手随意地放在桌上，右手上的伤口被纱布包裹住。纱布中还微微显露出暗红色。 　　我托起他的右手，心里想着自己昨天的一言一行。 　　“对不起。” 　　“你已经道过歉了。” 　　“可是……似乎伤口挺深的。都是我不好。” 　　他顺势握住我的手，低声说：“我该不该告诉你呢？告诉你的话……你会陷入两难的境地，你会痛苦。” 　　这次，我没有甩开他的手，纱布上的黯淡红色刺伤了我的眼睛。 　　“你已经在让我痛苦了。”我垂首说。 　　“……” 　　“我不想再去过问任何事情。我既然选择相信仇音，我就会相信他。我说不清自己该相信什么，可是，至少，我相信仇音不可能做出让我痛苦的事……当然，我也相信柳晖。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总是在苦恼，你这样会让我有种负罪感，所以……请不要过多顾虑我的感受。若是应当告诉我的事，就请告诉我吧。” 　　柳晖沉默了一阵，双眼中澄明的光华变得复杂。 　　最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话真是直率……” 　　他松开我的手，目光移至我耳边的翡翠勾玉，问道：“溦玉，你对勾玉了解多少？” 　　“带来祝福的灵物……怎么了？” 　　“其实每一样东西上都会有一点灵性。而这对勾玉之所以会成为灵物是因为长久以来被人们供奉为宝物。人们的希望、祝福、祈愿等一切美好的东西给与它们灵性。经过长时间的积累，它们便成为具有能对一些事物产生特殊反应的灵物。这是阴阳道中的解释，我按照我的理解述说出来，也许有些难懂……” 　　我的手拂上勾玉：“听是听懂了。可是这件事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你知道它们会产生什么特殊的反应吗？” 　　“特殊的反应……”我低声呢喃。片刻之后，陡然惊呼：“响声！有时它们会因为‘听’到乐声而发出响声。” 　　柳晖点了点头，道：“翡翠勾玉以前一直贡奉在倭国，后来被交给了大唐的使者，而且在勾玉被送至宫中之前就一直在使者手中，由他保管……”柳晖顿了顿，深吁了一口气，又道，“那位大唐使者姓颜。” 　　“颜？！”我紧张地险些站起，“这与他……” 　　“还不能确定这件事是否与仇音有关。你先听我说完。” 　　“……” 　　“颜家好乐，特别是擅长吹笛。勾玉经常听到颜家的笛声，时间一长，便会对乐声产生特殊的反应，即发出响声。其实，关于颜家，我也不是很了解。这些都只是我的一些推测。刑部的资料有被人故意删改的现象。我只是一名见习官员，没有权力去追究这件事……况且都已经过了十几年了。” 　　“刑部？”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颜家出事了吗？” 　　“使者献上勾玉不到一年便被判处以极刑。颜家的人有的被贬为庶民，有的被杀，有的被遣往边疆……原因是他有意与倭国的某位将军联手，造反。” 　　我苦涩地笑：“又是一个可笑的理由。颜家应无军权，倭国将军的兵力怎比得上大唐？！而且还要跨海远渡而来……” 　　“……” 　　我看着柳晖欲言又止的神情，心头一紧：“又是因为我吗？因为他奉上了翡翠勾玉……他奉上的东西成为可以给国家带来兴旺的灵物。所以，有人眼红，放出谣言。而我，却受不了一丝谣言……真是可笑。” 　　“我察过刑部中的纪录。可是内容残缺不全。我曾经向尚书请教过此事……得知告发那位使者的正是徐公公。因为那时勾玉已经赐给你，你被认为可以给大唐带来祥瑞的人。朝廷不想沾污勾玉，便低调处理了这件事，并没有对此多加调查……” 　　“柳晖。”我低声唤他。 　　“这只是我个人——” 　　“你从仇音那里得知了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过不会多加询问，”他凝视我微微低垂的脸，“我就是担心你会这样。” 　　我用一只手捂住脸颊，似笑非笑：“说得也对……” 　　柳晖见状，起身，移至我面前。他轻轻地掰开我的手，拥我入怀。 　　“勾玉是勾玉，溦玉是溦玉……这与你无关……” 　　柳晖的温暖使我变得无力，无力去掩饰不安、恐惧。 　　与我无关吗？若我不在那时出生，若颜家不在那时奉上翡翠勾玉……这一切可能又是一种结局。 　　柳晖的手指缓缓地抚摸我身后的乌黑长发：“他告诉过我，也许有一天……他的性命会交给你，他的生死由你决定……他没有提颜家的事。他说的都是你的事。” 　　仇音…… 　　生死由我决定？为什么总把困难的事丢给我处理？我没有这个权力…… 　　我疲惫地闭上眼，不愿多言。 　　忽然，柳晖慌忙地放开我，睁大双眼看着我的身后。 　　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卑职打扰公主与状元爷，多有冒犯，还请赎罪。” 　　柳晖似乎想说什么，但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我的身体僵直，甚至无法转身。 　　仇音继续道：“卑职前来是要禀告公主，皇上明日有急事处理，故无法去寺庙祈福。皇上命公主代之前去，京荷公主也会随同。” 　　我张口想回应他，却瞬间不知该怎么应对。 　　难道仅仅是“知道了，你下去罢”就可以了吗？ 　　还未等我作答，他再次说道：“卑职告退。”随后，便是他离去的脚步声。 　　 ☆、溦玉篇 第十五章 　　今年旱灾严重。朝廷上下都在商讨如何应对，父皇也整日为此劳心劳力。最近灾情有所好转，便有人提议去寺庙祈福。 　　没想到去的人会是我。 　　我端坐在华丽的马车内，心不在焉地听着车轮转动的声音。 　　车帘低垂，挡住了我的视线。 　　今早柳晖来亲自送我出宫。他千叮万嘱要我小心。当我问他小心什么时，他却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只是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担心我会出事。 　　答话时，柳晖看了看京荷的马车，满脸担心的样子。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我会小心。你再这样就成了啰嗦的大妈了。” 　　他怔了怔，随即又是一脸笑意。 　　京荷并没有搭理我，她的眼神里皆是高傲、不屑。 　　她更没有对星寂的事做出任何解释。 　　星寂失语、离宫，仿佛根本与她无关。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今早，没有看到他……这两天晚上也没有吹曲。伤……还没有好吗？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甚至有兵器相撞的声响。 　　“保护公主！”有人呼喊。 　　有刺客吗？ 　　我身子向前倾，探出手想撩起车帘，看看究竟。 　　结果，马车左右摇晃不定，使我险些撞到马车上。我扶住车窗，以免再次栽倒。可我的手刚刚触碰到车窗，就有一道寒光闪过。 　　有着寒气的剑刃就在我的颈项之间！ 　　我动弹不得，就连尖叫的力气也没有。 　　陡然，剑刃被抽回，车外的人叫道：“你在干什么？！”接着便是那人的惨叫倒地声。 　　车帘被人用力拉开。 　　我惊恐地退到马车边缘，满身冷汗。 　　“溦玉！你有没有受伤？”男子的脸色比我还要苍白。 　　是仇音！ 　　我顿时神经放松下来：“仇音？你怎么在这里？” 　　见我毫发无伤，他松了口气：“快跟我走！这里不安全！”他急忙拉起木然的我，将我带出车外。 　　车外已乱作一团，袭击马车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个个蒙面，手执兵器与官兵打斗。 　　下车时，我正好踩到一名士兵的尸体。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满身鲜血。 　　“仇音……”我紧闭上眼，慌忙地躲在仇音的身后，紧紧拉住他的手。 　　他侧头看我，催促道：“时间不多，赶快走！” 　　“去哪？”这是一名手里执剑男子的声音，他亦蒙面。 　　可是，仇音似乎认识他。 　　“放过她。” 　　“仇音，你最终还是选择背叛了吗？” 　　“我不会背叛，只是……她只是一名女子，你根本不需要杀她。”仇音像在恳求。 　　“可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你难道不知道她的利用价值？！” 　　仇音的手紧紧拉住我，使我感到疼痛。 　　见仇音没有动作，男子上前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强行将我拽到他身边。 　　“舅舅！”仇音脱口而出。 　　舅舅？ 　　我茫然地看着仇音。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到他的脸上有那么多复杂的神情。 　　男子将剑抵住我的喉咙，喝道：“你再多话，我现在就杀了她！” 　　“……” 　　“京荷、徐公公都被带走了，我们也赶紧离开。这里会有人帮我们拖延时间。” 　　“是……”仇音低声应道。 　　 　　是我错了吗？我不该相信他。可是，他却要救我…… 　　我被人推入一间木屋里，瘫坐在地上。坐在我身边的还有被捆绑的京荷与徐公公。 　　徐公公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而京荷则是大声叫嚷：“竟敢劫持公主，还不放开我！无礼的东西！” 　　站在一旁的蒙面男子都没有理睬她，其中一个人拿出麻绳，粗鲁地将我的双手绑在背后。我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环顾四周，不禁苦笑。 　　我要死在这里吗？ 　　贤瑀……当年也是如此吗？ 　　此时，几名男子走了进来，仇音就在其中。 　　我望着仇音，捕捉他看我的目光。 　　这就是属于他的担忧、慌张的神情吗？ 　　一名身着兵服的男子上前，低头看了看地面上的我们。 　　他对京荷笑了笑，接着便对徐公公说：“有劳徐公公将京荷带来。若不是你向皇上提议，皇上也不会让京荷去寺庙祈福。” 　　京荷震惊，对身边的徐公公破口大骂：“狗奴才！亏父皇那么信任你！你竟敢勾结叛贼！” 　　男子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徐公公，我还有一件事要求徐公公去做……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全尸的。” 　　徐公公悚然，忙道：“将军，老奴怎么说也曾帮将军的刺客逃走，你怎么可以！” 　　“来人，带下去！尸体挂在官道上就可。” 　　“将军！”不等徐公公再度开口，就已经被人拉了下去。 　　男子侧头责备身边的两人：“你们怎么惹出这么多事端？！张溧，你竟然不经本将军的允许就私自入宫？！你做舅舅的怎么可以带头闹事？！” 　　闻言，仇音没有说话，他只是凝视着地面上的我。而他身边的中年男子则是低头道：“张溧没有顾全大局，请将军恕罪。” 　　“罢了。”男子转身看我，笑道：“带来祥瑞之人吗？当年不就是你害死了九皇子？” 　　“贤瑀？！”我惊呼九皇子的名字。 　　他冷笑：“反正我现在要起兵造反，也不怕告诉你。”他饶有兴趣地弯下腰，盯着我，“当年派人杀九皇子的人就是我。” 　　“你！”我冲动地直起身子。 　　他起身笑道：“皇后肯定也没有想到我会反咬她一口。哼，我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南方的几座城池根本不是我要的东西！” 　　“什么意思？”我平缓气息，怒视着他。 　　他嫌恶地对我说：“溦玉公主，你喜欢九皇子，可不代表皇后娘娘也喜欢他。” 　　我呆呆地睁大眼睛，坐在地上，无言。 　　“湘妃的儿子对你的母后来说可是一个威胁。你别忘了你的母后也有个儿子——三皇子，昌颉。要保住她的位子，仅仅靠你这个女儿是不够的。” 　　“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像是在喃喃自语。 　　“看来你还不了解自己的价值……就算皇上想放弃你这个女儿，可若朝廷、百姓不愿放弃，皇上也无法放弃。” 　　他伸出手，抬起我的脸庞：“能给国家带来祥瑞的人……百姓、朝廷都不会放弃。不过，若你死了，民心就会动摇……不管是生是死，对我而言都无害处。” 　　“将军，恕仇音直言，一位公主的生死不会对国家的根基有所影响。” 　　“仇音！”张溧喝道。 　　“哦？”男子沉下脸，“那就杀掉吧，反正留着也没用。” 　　“李洴！你！”仇音大惊。 　　“混帐！你竟敢顾虑私情！你别忘了，你舅舅服了毒药，而解药在我的手上。你若背叛我，我马上让你失去唯一的亲人。颜家怎会有你这种子孙，竟不想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仇音直视李洴：“我早已舍弃了自家姓氏。我看不惯朝廷之事，却从来没有认同报仇一事。” 　　李洴满脸怒容：“你不顾你舅舅的死活了吗？”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遵照你们的意思入宫的原因。若不是因为舅舅，我现在唯一的亲人，我根本不想卷入这场是非。” 　　“哼，你的舅舅让你故意接近溦玉，想以此创造出机会来靠近皇上，可你却没有这么做。” 　　仇音道：“我不想做卑鄙之事。” 　　“你！” 　　“将军，你若要杀公主也可，”仇音伸出手，直指京荷，“要杀的话，就杀两个！” 　　“大胆！”李洴喝道。 　　京荷一知自己可能要被杀害，吓得全身发抖。 　　仇音冷笑，道：“将军，你这么顾念私情如何夺取天下？！因为京荷是你与殳妃的女儿，你就不忍心下手吗？”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京荷，京荷更是脸色苍白。 　　“来人！”李洴已无法忍受仇音的无礼。 　　一名蒙面男子跑了进来。 　　“禀告将军，山下聚集了许多官兵。” 　　屋内的人瞬时神经紧绷。 　　张溧上前道：“将军，请速回。” 　　李洴紧咬下唇，愤然道，“把京荷带走！张溧，”他觑了我一眼，道，“解决掉。” 　　“是。” 　　很快，屋内的人几乎全部撤退，他们也带走了精神恍惚的京荷。 　　张溧将剑伸至仇音面前，道：“告诉我你的选择。” 　　仇音没有接剑：“舅舅，当年在皇上面前诬陷颜家的湘妃已死。颜家的仇已经——” 　　“住口！你选择了溦玉了吗？” 　　“我三样都没有放弃。我不想让颜家背负叛逆之名，不想报仇，不想让她死。” 　　张溧将剑抵住仇音的肩头：“上次你出宫的时候我已经跟你说的够明确的了。随便就听信他人的皇帝有什么用？还是……你受的内伤太轻了？” 　　内伤？ 　　我猛然忆起前几日的仇音连说话都很困难。我挣扎着想松开麻绳，但这只会让我的手腕更加刺痛。 　　“请放过她。溦玉是翡翠勾玉的主人……请你想想我爹。” 　　“别跟我说你爹！我姐嫁给他后竟然会有如此下场！看到你我就想到他无能的样子！” 　　张溧危险地眯起双眼，手腕用力，剑狠狠地刺进仇音的锁骨。 　　仇音的嗓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紧蹙眉宇，言语还是那么坚决：“你不能杀她。” 　　“不要！”我艰难地站起来，不知该怎么做。 　　我站到仇音面前，流泪求他：“你怎么总是让我苦恼？！你这么做我根本不会感谢你！你别这样！” 　　剑刃一点点地深入到仇音的肌肤里，鲜红色的血不断地低到地面上，滴到我的华衣上，侵染开来。 　　我不知从哪里获得勇气，转身对执剑的张溧说：“你是他的舅舅！你怎么忍心？！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姐姐的儿子！”我咬了咬牙，手心在背后紧握，“你要我死，可以。但你应该给仇音自由，解开他所谓‘亲情’的枷锁。” 　　我转身，颈项凑近剑刃，想一死了之。 　　一死了之…… 　　对。 　　我想死。 　　我想挣脱翡翠勾玉给我的枷锁…… 　　我想自由一次…… 　　我想做我想做的事…… 　　最重要的是…… 　　我不想他受到伤害…… 　　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溦玉！”耳边传来呼喊声。 　　我被人扑到一旁，栽倒在一人的怀里，鼻尖皆是血腥味。 　　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仇音惊愕的神情。 　　循着他的目光，我看到的是刚刚进来禀告军情的蒙面男子的背影。 　　背影消瘦，看上去全然不像个习武之人。 　　“官兵马上就会到达这里，你还不逃？” 　　张溧怒视眼前的男子：“没想到一点武功也不会的状元爷会甘愿冒这种险。刚刚若是被人发觉，恐怕你早已命丧于此。” 　　我看不到柳晖的面庞，只闻到他异常冰冷的声音。 　　“我已经给你机会了，你还不肯走？当真想死在这里？官兵可不像我这么好心。” 　　张溧蹙眉，对仇音说：“记住我对你说的话。” 　　语毕，他便执剑离去。 　　我凝神看着柳晖的背影，猛然发觉他的双手在张溧离开的那一刻变颤抖不已。 　　红色的液体流过他纤细的手指，滴落…… 　　 ☆、溦玉篇 第十六章 　　仇音的伤口很深，看着昏迷在床榻上的他，我难以想象这个伤口是他唯一的亲人给他的。 　　或许……仇音的伤口不是在肌肤，而是在心口上。他拿自己的生命来作赌注……可是，他输了。 　　在官兵来救我们的时候，仇音就已经昏迷。 　　我对柳晖说：“他不该拿生命来作赌注。” 　　而柳晖却说：“他赢得了你的生命……你方才差一点使他输得一败涂地……溦玉，世上没有东西可以换回生命。你的安危，对一些人来说真得很重要。” 　　我低下头，撕下衣边一角，上前替他包扎伤口。 　　在关键时候，柳晖以腕挡刀，救了我一命。 　　柳晖不仅仅是文弱书生，他更有习武之人的胸怀和气度。 　　即使，他紧张、害怕，他还是孤身前来。 　　柳晖说他很不放心，因为随从的侍从实在太少。 　　当他得知一切皆由徐公公安排时，他便下定决心上奏皇上，要亲自领兵随从。 　　我问他如何得知徐公公不妥。 　　他答道：“我查到上次的刺客事件是在徐公公的手中平息下来的。一个宦官根本没有那个权力……”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起了疑心而已，没想到会是真的。” 　　我瞬间感到庆幸，也捏了把冷汗。 　　他曾说他从不下没有把握的棋。 　　可是，我认为这次他下了一回险棋。 　　虽然御医说仇音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他至今仍在发烧，这使我不免有些担心。 　　我静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略显痛苦的脸庞。 　　他眉头微蹙，口中似乎还在喃喃自语。 　　我不禁探出手轻触他的眉宇，想抚平他眉宇间的痕迹。 　　仇音很顺从地放松下来，也不再低语。 　　见状，我在心里偷笑。 　　仇音也会这么乖？ 　　我顽皮地用手在他的脸上潦画出他的轮廓。 　　当手画到那双特殊的眼睛时，我停了下来。 　　我读不懂仇音的眼神，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掩盖在灰色之后，直至他失去一切。 　　此刻，我似乎能想象出总是沉淀着灰色的眼睛中有着怎样的无奈、愤恨……苦涩和孤寂。 　　陡然之间，我发觉自己很想看到仇音的眼睛，那双有着让我读不懂的眼神的眼睛。 　　我轻拂上他的眼帘：“你到什么时候才肯醒来？” 　　“溦玉。”我听到柳晖的低唤声。 　　我回过头，看到柳晖正站在门外。 　　“我有话对你说。”他再次说道。 　　我起身，走了出去，并且轻声关上了门。 　　“什么事？” 　　他神情凝重：“徐公公的尸体找到了，就在附近的官道上。” 　　“……” 　　“京荷公主也回宫了。” 　　“京荷回宫了？” 　　“士兵在山腰找到她的。她似乎是失足从山上滚下来的。” 　　我大惊：“她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身上只有些擦伤，不过头部好像受到了猛烈撞击。御医说她脉象散乱，患了失心疯。”柳晖紧盯着我，“她总是念叨‘我不是公主，我不是皇上的女儿’，虽说她患了失心疯，胡言乱语也很正常，但这里是皇宫。” 　　“有人大作文章了吗？” 　　“是。皇上起了疑心，对京荷和殳妃的事态度很平淡。” 　　“……” 　　“要说吗？” 　　“说什么？” 　　“京荷的身份。” 　　我瞬间明白了柳晖的意思：“柳晖，星寂不要我追究……而且她也不会希望我这样落井下石。殳妃失宠，京荷疯了，已经够了。” 　　柳晖默然了一阵，随即又僵硬地笑道：“是我多言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脸，低声说：“谢谢你，柳晖。” 　　“……” 　　我微阖上眼：“你和仇音都为我做了很多，而我只能说‘谢谢’。你冒险来救我，真的谢谢你。” 　　柳晖没有再露出笑容，他低垂着头，满脸心事。 　　“柳晖？” 　　“仇音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至少要让他把伤治好。” 　　“然后呢？” 　　“……” 　　“他要刺杀皇上。” 　　“他不会！他说过他不想报仇！”我极力地为他辩护，心中却忐忑不安。 　　“皇上要取李洴的首级。仇音的舅舅在李洴身边，性命也在李洴手中。你敢肯定仇音不会刺伤皇上，以此就自己唯一的亲人吗？”柳晖异常地如此强硬地提问。 　　我哑然。 　　因为……我不敢肯定。 　　“溦玉，你敢肯定吗？” 　　“……” 　　“回答我。” 　　我艰难地把头扭向一边：“仇音的事，容我再想想。在此之前，你不要向他人提起。” 　　“再想想吗？”柳晖行礼，“公主，臣就此退下。” 　　我急忙转头望向他，却看到他离去的身影。 　　 　　此后，柳晖就再也没有来过，更没有来看望仇音。 　　他像在生气，却又不像。 　　我趴在桌子上，望着躺在床榻上的仇音出神，渐渐地闭上了眼。 　　睡梦中，似乎有人正顽皮地用手撩画我的轮廓，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人的呼吸，听到他隐隐约约发出的窃笑声。 　　我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烦躁地推开那人的手。 　　随后是一名男子的声音：“快醒醒。” 　　这声音…… 　　我愕然，用力地揉了揉眼，生怕自己正身处幻境。 　　接着。 　　“仇、仇音！”我大叫。 　　仇音吓得退后一步：“怎么了？” 　　“你、你、你、你……”我手指着他，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 　　“我？怎么了？”他满脸疑问。 　　我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 　　“烧已经退了……”我深吁了口气，厉声道，“你身上有伤！快回去躺着！” 　　“我躺了几天，腰都快断了。” 　　“快回去！” 　　仇音笑了笑，乖乖地听从了我的命令。 　　“喂！”我道。 　　仇音正躺在床上：“我不叫‘喂’。”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那双眼睛：“我是谁？” 　　“大唐公主，溦玉……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直起身子，自言自语道：“没有失忆……可行为怎么这么不正常。” 　　“不正常？”仇音哭笑不得。 　　“仇音，你到底是不是仇音？” 　　“你在问些什么？我都快思维混乱了。” 　　“可是……” 　　“溦玉，两个月……只要两个月……你什么也别问。” 　　我被他眼中的那层淡淡的灰色吸引着，发现灰色也有迷人的光彩。 　　“嗯。”我应道。 　　仇音缓缓闭上双眼：“溦玉，在宫中……千万不要太过相信某个人，特别是值得你去信任、依靠的人。” 　　语毕，他便沉沉睡去。 　　 ☆、溦玉篇 第十七章 　　仇音变了，变得温柔、稳重。 　　他的灰色不再沉淀于眼底，而是像雾气一样漂浮在他的眼里。 　　他的改变迫使我不得不怀疑他的身份。可我又不愿多想。 　　我喜欢这样的仇音……我害怕如今的美梦会瞬间变成碎片。 　　早上，我准备向母后请安。 　　在前去的路上，我遇到了柳晖。 　　他向我行礼，恭恭敬敬。 　　“你要去哪里？”我问他。 　　“回公主，臣正要拜见皇后娘娘。” 　　“母后找你有什么事吗？” 　　“臣不知。” 　　我蹙眉，心里非常不悦：“是吗？那么一起去吧。” 　　他停顿了一拍，道：“微臣还有事要办，公主先请。” 　　“柳晖！” 　　“恕臣告退。”他急速离开，仿佛与我多聊一句就会使他痛苦不堪。 　　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他不愿理我？ 　　 　　“母后，您找柳晖有什么事吗？”我向母后请安过后，就立马问她。 　　“你见到他了？”母后拉我坐到她身边。 　　“嗯……他好像有点怪。” 　　母后的神情变了，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又笑道：“放心，他没事。他只是有些事情还未考虑清楚……”母后拍了拍我的手，“他不会放手的……他不会。” 　　我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她话中的深意。 　　看着母后温和的面容，我瞬间觉得她好陌生。 　　陌生得我都快不认识她。 　　这个人……就是我的母亲吗？ 　　我的母亲也带着面具吗？ 　　那么我呢…… 　　我感到悲伤。 　　我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处心积虑想要保住地位的人。 　　我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问道：“母后，您喜欢玉儿吗？” 　　她怔了怔：“怎么了？” 　　“女儿想听你说实话。” 　　“傻孩子。我当然喜欢了。你是我的女儿啊。” 　　“不是……因为翡翠勾玉吗？” 　　“玉儿……” 　　“你为什么不喜欢贤瑀呢……因为他不是您的儿子……就算不是您的儿子……您也不能……” 　　母后眯起了眼睛，双手也停顿在我的手边：“玉儿，你在哪儿听到的闲话？” 　　“没什么……女儿方才多话了。” 　　母后的声音坚硬起来：“你和柳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我微微低着头。 　　“没有？” 　　“嗯。”我在身边的茶水中看到了母后严肃的神情。 　　“你前些日子受到了惊吓，还是多多休息罢。” 　　“是……” 　　 　　到头来，母后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或许，她已经回答了。 　　作为女儿问这种问题，我感到可笑又无奈。 　　李洴的话刺痛了我的心。 　　这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无法消失。 　　我瞬间想到了殳妃。 　　 　　风光与落魄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一直这么认为。 　　在宫中，没有一个人总是处于高处，没有人可以风光一生，其中总会参杂着被无形的黑暗压迫的时光。 　　殳妃的黑暗……已经来了吗？ 　　我独自一人走进殳妃的寝宫，看到她正坐在床边照顾熟睡的京荷。 　　“殳妃。”我走近她。 　　她迟疑地将目光投向我，在意识到确实是我时，她笑道：“这是报应吗？你没有死，京荷却变成这样。” 　　她的面容不再焕发妖娆的光彩，代之的是扭曲寒意。 　　“你知道湘妃是怎么死的吗？”我十分直接。 　　“湘妃？哼，公主还真是咬着不放啊。这还用说，当然是张溧。湘妃为了她的家族，诬陷了越来越受皇上信任的颜悟，也就是张溧的姐夫，被派往倭国的使者。颜家因此遭受到罹难。他要报仇，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湘妃。” 　　“李洴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你？” 　　“不，”殳妃抚摸着她女儿的面颊，“这次劫持的事……他没有告诉我。若是我知道，我根本不会让京荷去。” 　　寝宫中没有其他人。她的低声细语深深地侵入我的脑海。 　　“你为什么要进宫？” 　　她闻言，苦笑：“身不由己。” 　　“既已入宫，就不应如此。” 　　“笑话！我要和真正心爱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她提高音调，起身怒视着我。 　　“你已是皇妃。” 　　“所以让他成为皇上就好。”殳妃拧起眉梢，“我可以杀皇上，但他不许。他说要亲手夺皇位。” 　　“即便如此，你也是前代皇帝的妃子。” 　　“除了如此，我还能怎么办？也许他只是要江山，可我已经等了十几年，难道我可以甘心放弃吗？我做不到！”她激动得双肩颤抖，双唇泛白。 　　“那么……一开始就不要如此。” 　　她冷笑：“溦玉，你不也是在等？你在等仇音给你答案。” 　　我在等……他？ 　　她一步步逼近我：“你会和我一样。你会等他一年、两年……只要他肯，只要他让你等，你就会等他一辈子！可是直到你昔日容貌已去，不再风华绝代。他也不会给你任何东西！” 　　“殳妃！”我惊恐地往后退，而她却紧紧拉住我，不让我逃走。 　　“你从在意仇音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等。溦玉……你不会幸福的，永远不会。” 　　殳妃的话就像毒气一般缠绕着我，使我不能呼吸。 　　此时。 　　“放开她！”一双手将我从殳妃的掌中夺回。 　　看清了来人的脸，殳妃大笑：“仇音，当晚你不是拿把剑抵着我要杀我吗？有胆量的话就来啊！京荷的一生都完了，我的一生也完了，他也会被皇上杀死……我们三个人谁也活不了。呵，真是不错的结局。” 　　仇音要杀殳妃？ 　　我看着挡在我身前的男子的背影，问：“仇音，你会武功？” 　　“他当然会！”殳妃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手抵着桌沿，“他的武功还甚于张溧。要不，他哪敢进宫？！张溧请求李洴送些倭国的檀香进宫，他要用它慢慢地折磨湘妃至死。我照李洴的吩咐派人在湘妃的檀香里加了一点倭国的檀香。起初，我不知李洴的用意，到后来我才知他要用湘妃的性命来招可用之才。后来……”她斜眼看着我，“张溧想用同样的方法除掉你。” 　　“除掉我？” 　　“因为，你扰乱了他侄子的心啊。可是，他的好侄子以为是我起了杀机，竟夜闯寝宫威胁我！” 　　仇音微阖上眼：“那是我还不知道李洴与殳妃之事。” 　　“可惜啊，张溧阻止了他。到底是一家人，就算侄子化成灰，张溧也能认出他，何况他只是蒙面！”殳妃极力地大声述说。 　　“那么湘妃……” 　　仇音转向我：“是我舅舅一时气急……投放了大量的檀香。” 　　语毕，我便听到殳妃呕血咳嗽声。 　　“殳妃！”我大呼。 　　殳妃艰难地扬弃嘴角，鲜血沾满她的口唇：“这么做真是多此一举……溦玉，你知道湘妃的族人为何会死？” 　　“徐公公告发他们——” 　　“是你的母后指使徐公公这么干的！宫中的人都是为自己的利益而活……最终，赢的人还是皇后……斗了那么长时间，我竟和湘妃一样。”殳妃扭曲地笑道，“溦玉，你成了你母后的工具……什么翡翠勾玉！根本是个杀人工具！溦玉，以你的性情生在帝王之家是你的悲哀。你不会幸福……” 　　殳妃的身体瘫在桌面上，不一会儿就停止了挣扎。她的双眼突出，直到死前的那一刻她都死死地盯着我。她定格在我身上的目光仿佛在提醒我她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你不会幸福。” 　　我已经浑身冷汗，不能言语。 　　“溦玉！” 　　我听见仇音在唤我，而我却抬不起头直面他，我的眼睛被殳妃的目光困住。 　　仇音站在我身前，挡住我的视线。 　　他捧起我的脸，迫使我看着他。 　　“溦玉！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我迟缓地回过神，目光所及是那层淡淡的灰色。 　　“仇……音。” 　　他顿时松了口气，而我也因神经的放松而晕倒在他的怀里。 　　“溦玉！” 　　 ☆、溦玉篇 第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大概改了改《等待*封印》的错字……感到、感到相当可怕 本来是因为无聊才去改的说……我敢肯定还是有错字……众人无语。希望大家可以抽空支持一下《等待*封印》 在下感激不尽~ 　　“殳妃和京荷是自杀？”我卧在床上，答话的男子站在屏风之后。 　　“御医是这么说的。殳妃给京荷服药后，随后自己也服下了剧毒。” 　　我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京荷已没有自理能力，她不可能自杀……”我顿了顿，想到了殳妃说的话，“是母后干的……” 　　在宫中的人都是为了自身利益而活…… 　　为此会不择手段…… 　　母后也是如此。 　　而我，是为了什么…… 　　仇音接着低声说：“御医推测殳妃是在京荷不知情的情况下投毒的……按照殳妃的处境来看，这也合情合理。” 　　当我看到京荷躺在床塌上的我还以为她在熟睡，全然不知她这一睡永远都不会醒来。 　　人就是这么奇怪，不管是多讨厌的人或物，若是有一天消失了，人的心都会有一丝动摇。 　　原本那么厌恶我的京荷就如此简单地离去……人的消失原来这么轻而易举。 　　“仇音，”我细声唤屏风后的男子，“人死后……会怎么样呢？” 　　屏风模糊了我的视线，男子的神情，我看不清。 　　“世界也许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人会留下存在的痕迹。不论是悲伤、喜悦，还是伤痛、幸福……我爹曾对我说勾玉之所以会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因为寄附在勾玉上的灵魂在唱歌，纯 粹无瑕的灵魂所唱的歌才是最能打动人心的歌。” 　　我凝视着仇音的身影，缓缓起身，走近屏风。 　　我的面前有一个男子的身影。 　　我伸出手，手指沿着黑色阴影的边沿在屏风上轻轻滑动。 　　“溦玉？”黑影动了动。 　　“仇音，殳妃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的手指停了下来，“倘若你要我等，我可能真的会等一辈子。” 　　闻言，仇音没有说话，他只是低下了头。 　　 　　殳妃与京荷的死仿佛水面上的涟漪，平静地来，轻轻地去。 　　两人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再度提起。 　　我时不时会忆起她们两人的脸，想起她们所说的话。 　　想着想着，脑海中就会浮现柳晖的模样，我看着棋盘，不禁笑了笑。 　　“你要见柳晖？”仇音略显惊异。 　　“嗯。他最近有些怪……不行吗？”我仿佛在征求他的应允。 　　仇音笑了笑：“他在刑部书库，我陪你去。” 　　“嗯。” 　　路上，我细闻着身边的菊花香，感到恬静，适然。 　　“仇音，你好像真的变了。” 　　仇音侧头看我，眼中没有当日的戾气：“变成这样的我……好吗？” 　　我低头笑话他：“什么好不好？！以前的你，现在的你不都是仇音吗？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你，都是我的乐师——仇音。” 　　仇音扬起嘴角，加快了脚步：“快点去吧，柳晖也许有话对你说。” 　　“你怎么会知道？”我急步上前，紧紧跟着他。 　　“……” 　　 　　“你进去吧。”终于到了书库门口，仇音却停下脚步。 　　“你不进去？” 　　“门口的侍卫不会让我进去的。”仇音催促着我，“快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我点了点头，独自走上台阶。 　　侍卫看到我后便纷纷低下了头：“公主，柳大人正在查阅资料。公主请回。” 　　“就说几句话而已。” 　　“公主请回。” 　　我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查阅资料而已，若是不方便，就把他叫出来。” 　　“尚书大人吩咐小的好好看着柳大人，不让他出来……” 　　“不让他出来？软禁吗？”我有点生气。 　　“小的不知……” 　　“让开！”我厉声道，“一个尚书就可以毫无理由地软禁官员吗？我只是和他说说话而已，让我进去！” 　　侍卫犹豫了一阵，接着便打开了门。 　　仇音说的“不会让我进去”就是指这个吗？ 　　我刚踏进屋，房门就被轻声掩上。 　　我看到门边放置着一些饭菜，蹲下，用手探了探饭菜的湿度。发现饭菜早已凉了。 　　正午早过……柳晖还未进食？ 　　我起身，四处寻找柳晖的身影。 　　书桌上，有一个人趴在那里，身边堆满了书。 　　“柳晖？”我试探地唤了一声。 　　他的胳膊动了动，但他并没有抬起头。 　　睡着了？怎么这样睡…… 　　我走过去，推了推她：“柳晖，快起来，会生病的……” 　　男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哪里得罪刑部尚书了？他为什么把你关起来？快醒醒！” 　　柳晖抬头怔怔地看着我：“溦玉？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连忙起身，结果碰掉了桌上的书。见状，他又慌忙弯腰去捡。 　　我叹了口气，亦弯下腰，帮他捡，“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发生什么事了？不能告诉我吗？” 　　他起身。将手中的书放回桌上：“没什么。” 　　“柳晖！” 我气恼地直起身子，盯着他，“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我是在关心你！” 　　柳晖露出愁苦的神色：“溦玉，如果……如果皇后要我成为驸马，你会怎样？” 　　“驸马？”我惊愕地不知如何是好。 　　柳晖垂下眼帘：“会很不开心吧……” 　　“柳……” 　　“请回吧。”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话语吐出，“两个月……快到了，我等你的答复，溦玉。” 　　两个月？ 　　“柳晖，仇音跟你说了什么？”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请回。”柳晖转过身不再看我。 　　“……” 　　 　　我迟疑地走出书库，心绪无杂。 　　我略微抬起头，正好看到仇音的眼睛。 　　他在阶梯之下仰面看着我，用那双浸染着灰色的眼睛看着我。 　　我没有迈出脚步，只是伫立在阶梯之上看着仇音。 　　微风拂过他的面庞，我的脸颊。 　　我仿佛闻到和在风中的淡淡菊花香，淡雅、悠然。 　　仇音见我没有动作，他微微眯起双眼，嘴角有温柔的笑意：“溦玉，回去吧。” 　　“嗯。”我缓缓地走下阶梯。 　　一只手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笑得舒心，畅然，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我将目光移到他的手上，半天也没有伸出手。 　　“溦玉。”他再一次唤道。 　　不是催促，不是疑惑，他只是轻声唤道。 　　我再度迎上他的目光，感觉自己已经沉沦进他的灰色里，陷入他的世界里。 　　“一起回去吧，仇音。”我终于伸出了手，将只属于自己的某样东西放进他温暖的手心里。 　　 ☆、溦玉篇 第十九章 　　我是幸运的，我拥有灵物——翡翠勾玉，它们用温润、纯粹的光华包裹着我，佑护着我；我是幸福的，不是因为帝王之女的身份，而是因为我的身处皇宫遇见了令我难以忘怀的乐师。 　　是翡翠勾玉将他带到我身边。 　　我常常这么想。 　　可我也怨恨着翡翠勾玉。 　　它们快使我不能言语，不能呼吸。 　　它们使我没有自由…… 　　可是，倘若没有翡翠勾玉的话，我当真会如愿以偿？ 　　如果没有翡翠勾玉，我会失去很多。 　　失去的会远远超过我所得到的。 　　仇音的改变使我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我说不清。 　　像是在梦境一般，他的改变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多么地喜爱翡翠勾玉。 　　这简直是个幻境，使我沉迷，不愿醒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够理性地探知幻境的真实。 　　他是乐师，我是公主。 　　身份之间的距离会使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即使身边的人拉着我的手…… 　　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弹指一瞬之间。 　　我聆听着耳边的笛声以及清响，有点心不在焉。 　　曲毕。 　　仇音说：“你有心事。”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仇音？” 　　仇音道：“知道。” 　　我盯着眼前的池水，心也随着水波上下起伏。 　　“可我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那么……我自己说好了。”仇音的口吻有些僵硬。 　　我侧头看着他，等待他的声音。 　　仇音却不说话，看我的眼神也漂浮不定。 　　“仇音？” 　　我的一声呼唤仿佛使他下定决心。 　　“我对不起我的舅舅。” 　　他的一句话顿时使我浑身紧绷，使我有些害怕。 　　“李洴已经快守不住了，我舅舅的命在他手里，我也清楚他要利用的人是我。我若不动手，他便要我舅舅陪葬。” 　　“你打算怎么做？”我压抑不住自己快要崩溃的情感，声音低沉又颤抖。 　　“明天晚上。”他甚至不想多作解释，不愿多加说明。 　　我猛然站起，恼怒地瞪着他：“你对不起他！那我呢？” 　　“对不起。” 　　“对……对不起？”我像在傻笑，“两个月的时间……我只换来‘对不起’？” 　　他沉默不语，眼中隐隐约约地沉淀着灰色。 　　原来这两个月，仇音不是仇音。 　　现在这个要刺杀当今皇上的人才是真正的他。 　　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以为是。 　　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溦玉，我可以给你的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而柳晖可以给你一生一世……” 　　“你又在玩弄我。” 　　“没有。”他道。 　　我不自然地扬起嘴角，冷笑：“你明天晚上才动手，距现在还有一天的时间。你这么早就告诉我，到底想做什么？” 　　他上前，低头看着我：“我的性命在你的手里，溦玉。”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我的手里？” 　　他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恐惧：“柳晖在书库等你，你可以在明晚之前将此事告诉他。他是刑部的官员，他有那个权限。” 　　“你根本在自寻死路。” 　　“所以……我不是值得你去等待一辈子的人。” 　　我轻拂上他的眼帘，直视他总是沉淀着灰色的眼睛。 　　他眼中的我仿佛被某物吸引，深深地陷入他眼底的忧郁。 　　“仇音，我喜欢你的眼睛。” 　　他眼中出现少有的光华瞬变。 　　他微微俯□，轻吻我的左耳，吻住耳边的翡翠勾玉。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颤抖的低语。 　　“对不起，玉……” 　　又是“对不起”…… 　　自从相识以来，你对我说了太多的“对不起。” 　　我站在原地，直到仇音的身影在我的眼底消失。 　　我瘫倒在地上，无声流泪。 　　我怨他，他总是把亲人看得那么重要，直到死也不愿背叛。 　　我恨他，他总是给予我美好的梦幻，又让我尝到失去的痛楚。 　　我久久地不愿站起，滴落于地面的泪水像在刻意凝成他的模样。 　　对不起，仇音…… 　　这一次，我不能选择你。 　　“对不起。” 　　 ☆、晖?别 　　“柳晖，两个月已过，你的回答是什么？”皇后阴沉地看着我，口吻也不像平日那样平易近人。 　　“回禀皇后，今日公主就会告诉我她的选择。” 　　“你有事瞒着我，玉儿也有。” 　　“是。”我十分坦然。 　　“有你这样的人在我身边，我不是很放心。”皇后就像一个手握实权的人。 　　我直面久居后宫、地位崇高的女子，道：“可你却想尽办法让我成为你的朝中眼线。” 　　皇后闻言，笑道：“所以我才要玉儿嫁给你，这样我才会安心，反正你也很喜欢她，不是吗？” 　　我冷言道：“臣从未想过拿她做交易，况且我也不会因为私情而扭曲人格，更不会为了自身利益而不择手段。” 　　皇后收敛住笑意，神情冰冷：“你在讽刺我？” 　　“她是您的女儿，您不该利用她的幸福。” 　　“你会使她幸福的。” 　　我苦笑：“臣没有这种自信。公主是否幸福，不能由他人断言。” 　　“柳晖，”皇后再一次提醒我，“你的母亲、弟妹还在你的老师，刑部尚书，韩钲的家里，这一点你要谨记。” 　　我蹙眉：“恕臣告退。” 　　不能太过触犯她，否则…… 　　我心有不甘地退下，满心焦急。 　　两个月了，不知他们可好…… 　　此时。 　　“柳晖。” 　　我听到她憔悴的呼唤声。 　　“溦玉，你怎么……”我的话语被卡在喉间。 　　溦玉的双眼红肿，脸色苍白，仿佛一个病人。 　　能让她如此的，恐怕只有他。 　　已经知道了吗？ 　　“溦玉，你是否有话对我说？”我对自己假惺惺的模样感到可耻。 　　她伤心地看着我：“其实你早就知道……他应该跟你说过了。” 　　“是……”我再度坦然道，而这次是被她的伤心逼迫。 　　“柳晖，我想了整整一晚……我还是无法任凭他这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去送死，我想救他。” 　　“救他？” 　　“嗯……求求你，帮帮我……只要这一次。” 　　 　　最终我还是输了。 　　与仇音下这盘棋本身就是个错误。 　　无论溦玉怎样选择，她为的都是仇音。 　　不管仇音行刺是否成功，他都难逃一死。 　　仇音自己也明白，溦玉会去告密…… 　　毕竟，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仇音是想让溦玉怨他，恨他，放弃他。 　　他丢掉棋子，不愿继续，看似他弃局认输…… 　　但胜者依旧是他。 　　溦玉告密的目的并不仅仅在于保护她的父亲…… 　　她想要保护他，保护那个让她流泪的男子。 　　她求我利用权限私自将仇音逐出宫外。 　　“他若执意行刺，便还会潜进宫。” 　　“他不会。”溦玉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我，“将这个给他……他不会再来。” 　　我震惊地看着手中的翠绿色，深知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溦玉把一直挂在左耳上的勾玉取下。 　　她要将它送给仇音。 　　“你为什么不亲自给他？” 　　“他不会原谅我，我选择的不是他。” 　　不是他？ 　　我笑得凄然：“溦玉，他不会怨你……在复仇、亲人与你之间，他最看重的是你。你懂不懂？” 　　溦玉垂首不语。 　　我想告诉她我曾经撒过谎。可我却说不出。 　　不知是因为与仇音的约定，还是我的私心。 　　“今晚，我就命人逐他出宫。” 　　她无语片刻，然后上前拥住我。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知道这并不代表什么。 　　我十分清楚她将今生给了谁，来世又给了谁。 　　许久，她放开我，转头迅速离开。 　　我已经没有能力抚平她心里的伤口…… 　　 　　“你不要再回来。”我冷眼觑着让溦玉陷进无尽深渊的男子。 　　他盯着手中的翠绿色，目不转睛，一言不发。 　　“我没有告诉她，”我刻意压低了声音，“若让她知道，她会和你一起走。” 　　他握紧勾玉：“她不能……我也没有立场。” 　　“没有立场？！”我拧起他的衣襟，“她宁愿丢弃公主的身份，低声哀求我。她宁愿让我冒险……”我狠狠地甩开他，“你告诉我什么是立场？只要让她明白她在你心里的地位不就行了？！你为什么不给她机会？！”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能带她去哪？我让她陪我受苦？！柳晖，我不是你，我什么也没有……” 　　我忍受不了他的言辞：“对，我不是你。我没有只有你才有的东西。” 　　我和仇音已身处宫外。 　　黑幕压在头顶，雨水打在身上。 　　雨水令我有些发痛。但是，我明白这些根本比不上溦玉的痛楚。 　　当日，我之所以会率领几千骑兵去找她，并不是因为我感觉灵敏…… 　　是因为仇音出卖了李洴，背叛了张溧。 　　这些溦玉并不知道，仇音并不想告诉她。 　　若告诉了她，她就不会放手。 　　“既然你不能给她幸福，就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说完，我独自离开。 　　我不是你…… 　　为什么我不是你…… 　　 　　仇音不会再进宫了。 　　他不会再出现在溦玉的面前，但她的眼里却都是他的影子。 　　溦玉病重。 　　女官对我说：“有一天晚上，公主独自去了水榭。那晚下着大雨，而公主也没有带雨具。当奴婢们找到公主时，公主已全身被雨淋湿，趴在石桌上喃喃自语。” 　　那晚正是仇音离开的晚上。 　　我想见她，可奉命照顾公主的女官传话说：“公主不愿见大人。大人请回。” 　　我担心她的病情。 　　御医回答说：“大人无须担心，公主无碍。” 　　御医的神情极不自然，这增加了我的忧虑：“你说的是实话？若你有一丝隐瞒——” 　　“公主只是得了风寒。”他低头答道。 　　她为什么不愿见我？ 　　我苦涩地闭上眼睛。 　　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吗？ 　　 　　“柳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后极为不满。 　　我行礼，道：“臣无法使公主幸福，臣愧对皇后娘娘的厚爱。” 　　“你嫌弃玉儿吗？”皇后说得有些无力。 　　嫌弃？ 　　“臣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后沉吟道：“不明白？” 　　“是……”我心里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占据，“公主出事了吗？她的病……” 　　“病？”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看来你确实不知道……玉儿的病情已有好转。她没事。” 　　“……” 　　“柳晖，你爱玉儿吗？” 　　“……” 　　“可惜她爱的不是你……” 　　“……” 　　她叹道：“我很爱玉儿，她是我的骄傲。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我很失败。我是一国之母，我是皇后……后宫流着无形的血……要保护自己就要用些让人不齿的手段。”她微阖双眼，脸上有着母亲应有的表情，“拥有一个可以给国家带来祥瑞的女儿是何等的荣耀。我可以利用她来守住这个位置……可从未想过也会有失去的一天。溦玉不应成为我的女儿……她若是平民的子女，或许会幸福。” 　　“皇后，公主很爱您。她也爱皇上。” 　　“我知道……” 皇后抬起眼帘，直直地盯着我，“柳晖，你不遵从我的意思……难道你不担心你的亲人吗？” 　　“皇后娘娘，柳晖从不下没有把握的棋。刑部尚书为您做了那么多的事，不可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曾经是臣的老师，臣很了解他。” 　　皇后笑道：“你也会耍小聪明了。” 　　我低头不语。 　　半晌，皇后又道：“玉儿，昨晚出宫了。” 　　我猛然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 　　“玉儿没有告诉你，是不想再见你。” 　　“她在哪儿？”我全然忘记了宫中礼数。 　　皇后叹息：“柳晖，忘记她吧。现在的她，你再也无法拥有。” 　　忘记？ 　　怎么忘记？ 　　她的笑容，她的言语，她的眼泪……我都将其刻在心里。 　　我该怎么忘记…… 　　我恍恍惚惚地在皇宫里徘徊，总感到她陪伴在我身旁。 　　………… 　　她一脸笑意：“你会习惯皇宫的，到时就不会感到毫无方向。” 　　………… 　　习惯皇宫…… 　　就要懂得权术…… 　　习惯了皇宫…… 　　就不会毫无方向…… 　　溦玉，为什么我现在找不到出口……找不到出路…… 　　我走到石亭，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棋盘，总感到她就坐在我的面前。 　　………… 　　她一脸不满：“柳晖，你别太自大了！我绝对可以赢你！” 　　………… 　　在溦玉不在的日子里，我经常来到这个石亭，希望她可以回来。 　　一天，我遥远地看见一个倩影。 　　“溦玉？”我喃喃道。 　　可当那女子走近，看到那陌生的脸庞，我才知这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在等到她。 　　她，仿佛梦境，一碎就再也寻不到踪迹。 　　 ☆、音?离 作者有话要说：《翡翠勾玉》已经快写完了~下次是写奇幻还是言情呢？= =//想写奇幻……可貌似写言情也不错 可老写言情好无聊……（思维混乱中） 　　“笛声很动听。”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看不清掌灯人的面容，我不知道她是谁。 　　我欲上前与她交谈，却被宫女的呼喊声阻止。 　　在乐祭大典上，我一眼便认出了溦玉公主——翡翠勾玉的主人。 　　民间相传，溦玉公主风华绝代，才貌双全……说她是能给国家带来祥瑞之人。 　　可在我的眼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普通到会使我感到她是个民间女子。 　　可惜，她不是。 　　她是大唐的公主…… 　　这点我很清楚。 　　所以，一开始我用漠然的眼神看她，如同对待其他宫廷人士一样。 　　 　　当我看到殳妃送她檀香时，我很震惊。 　　我知道那种檀香中蕴含着怎样的意味。 　　长期使用，会给使用者的身体带来极大的损害。 　　我本想告诉她，可是我没有。 　　因为她谈到了倭国。 　　对一个在幼时便没有了家的人……她竟说我怀念在倭国的日子！ 　　我冷笑。 　　我想看看宫中的人是如何相残至死。 　　但我很快陷入了迷茫。 　　她没有心机，可以说是没有防人之心。 　　她会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来。 　　她会因一个乐师而哭…… 　　她和别人不一样…… 　　 　　当我得知她晕倒的消息时，我很后悔。 　　我应该早点告诉她。 　　我告诉星寂菊花茶的用法，担心她会变得和湘妃一样。 　　我见京荷去找她，便连忙闯了进去，我担心京荷会再送她檀香。 　　我的担心从何而来，我不知道。 　　只是，不想再看到她流泪。 　　 　　每当我吹曲时，和着笛声的清脆响声就能把我引回至幼时。 　　那时的颜家还未衰败。 　　爹曾对我说：“小公主真的很可爱。勾玉戴在她身上仿佛焕发着光芒。她是翡翠勾玉的主人。” 　　一想到这里，我就想起她的笑脸。 　　“谢谢你，仇音。因为你，勾玉又唱歌了。” 　　 　　我不会忘记那一晚。 　　舅舅差点杀了她。 　　我没想到她会来找我，从未想过。 　　舅舅将她打晕，在黑暗中抽出了利刃。 　　“放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我脱口而出。 　　“你认识她？”舅舅手中的寒光映出我略显紧张的脸，“万一她听到我们刚的谈话——” 　　“她没听到！” 　　“你确定？” 　　“……” 　　“仇音，你在怕什么？” 　　“舅舅，你多虑了。”我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 　　舅舅凝视着晕倒在夜色里的女子，注意到她耳边的翠绿色，沉吟：“原来她就是溦玉……怪不得……” 　　当时我并没有明白他的话，随后才知道是他要求王爷进贡檀香。 　　他要杀溦玉。 　　原因竟然是我。 　　“不杀她也可，”舅舅危险地眯起眼睛，“那么就利用她。” 　　这么做很卑鄙，在她看到惊愕的神情后，我更加这么认为。 　　不用敬语，直呼姓名，是那么的不自然。 　　可当我放弃了卑劣的做法时，她竟有些失落。 　　她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在我的心左右不定的时候，殳妃再一次提醒我：“她是大唐公主，你别妄想，你越是这样，她越有危险。” 　　殳妃说得很对。 　　那天，溦玉去了湘妃的寝宫。 　　她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 　　舅舅在门外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容器，手里握着剑。 　　倘若她察觉到什么，她就会死。 　　我急中生智，撞倒了脚边的花盆…… 　　“仇音，你不能与宫中的人扯上关系，特别是她！这是我给你的忠告。”舅舅冷言。 　　“……” 　　 　　我一直认为被讨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也认为自己不介意被讨厌。 　　但是，当溦玉不再听我吹曲时，我竟为方才的言辞后悔。 　　她将拳头握得紧紧的，放在我的胸口上。 　　“你不再是我的乐师。” 　　瞬间，我想拉住她的手…… 　　可是，我没有。 　　徐公公来到水榭，告诉她皇后要见她。 　　随后我才得知柳晖这个人的存在。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谎。 　　我从未为他指过路，更未与他交谈整整一天。 　　他试图在告诉溦玉，那天在门外的人不是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溦玉很伤心。”他毫不忌讳地在我面前直呼她的名字。 　　“你是皇后的眼线？” 　　“为何这么说？” 　　“回答我的问题！” 　　他出乎我的意料：“那么，那个士兵是谁？” 　　我沉下脸：“你知道些什么？” 　　“那天我确实迷路了，正好看到一个士兵在追你。一个士兵为什么要追一个乐师呢？” 　　“柳晖，你！” 　　“他不是已经离开皇宫了？我没有任何证据。这可多亏了徐公公……”他顿了顿，又道，“仇音，我不喜欢让别人等待。你让溦玉给你时间选择……而我不需要。” 　　舅舅给予的内伤还未痊愈。我直面柳晖，说话也变得艰难：“总有一天，我的性命……会交在她的手上。” 　　“……” 　　 　　我以为我会死，但她却想尽办法让我活下去。 　　柳晖将勾玉递给我：“你把性命交给她，她把思念给了你……仇音，你对不起她。” 　　对不起…… 　　我确实对不起她…… 　　但我想对她说的不仅仅是“对不起”。 　　我吻住悬于她左耳的勾玉，只说了“对不起”。 　　同样是三个字，我却无法说出。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竟一直都没有对她说。 　　我在宫外徘徊了整整五天，胸前挂着她送我的勾玉。 　　就在第五天的晚上，一辆马车从宫中驶出，随从的侍卫也很少。 　　我躲在暗处，遥望着坐在马车中的人，脑海一片空白。 　　悬于马车边的灯映出车中人的侧脸。 　　真的好像…… 　　车中的女子黑纱蒙面，甚至将长发也遮掩起来。 　　是她吗？ 　　她为什么要出宫？ 　　胸口的勾玉渐渐有了温度，竟使我感到有些发烫。 　　翠绿色的光芒溢了出来，驱除了我身边的黑暗。 　　我慌忙用手包裹住它，再次将自己掩藏在黑暗里。 　　马车越行越远。 　　车中的那点翠绿色光芒却显得耀眼非常。 　　“溦玉。” 　　我不禁迈出脚步，朝马车行使的方向走去。 　　 ☆、翡翠勾玉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两点，终于把最后一章写好了 本人刚刚边写边哭……= =//大家勿见怪 偶好哭…… 　　月夜殿。 　　“公主不想见你。你若有话要说，就写在纸上。我会替你递给公主。”女官冷冰冰地对一名小宫女说道。 　　宫女看着女官背后紧掩的门，咬了咬牙。 　　她张口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依照她的性子，她恨不得叫嚷着冲进去。但是，她明白公主不会无缘无故地不见她。 　　她满脸担忧。 　　比起与公主说话，她更想见见公主。 　　三天前的晚上，溦玉公主驾临月夜殿。 　　这使她原先的贴身宫女——星寂又惊又喜。 　　可是，星寂却见不到公主。 　　星寂迟疑了一会儿，拿出了便于随身携带的笔纸：“公主的乐师怎么没有随同？” 　　谁知女官瞪了她一眼，夺过她手中的笔，写道：“以后不许再提起此人，违者重罚。” 　　星寂惊愕地看着女官。而女官没有理睬她，转身进屋。 　　里屋传出女官的声音：“公主，星寂已经回去了。” 　　星寂知道宫中出了事，不禁更加焦急。 　　此刻，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柳晖！ 　　她急步转身离去。 　　若问柳晖的话…… 　　可是，她被挡在宫门之外。 　　“公主写给柳大人的信？”侍卫接过信，神情凝重。 　　星寂点了点头。 　　“大胆！”侍卫喝道，“公主仍在宫中，怎么可能让你送信？” 　　星寂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侍卫将信藏入自己怀中，道：“快回去！这次就不与你计较！” 　　星寂无奈地转身，移动脚步。 　　背后是侍卫们的议论声…… 　　“没想到公主竟会为一个乐师……” 　　“小心点。宫中传令下来禁止谈论此事，切勿将此事外传。” 　　“带来祥瑞的公主？可笑！” 　　“好啦！人在不在都无所谓，只要百姓相信就好。” 　　“……” 　　 　　公主仍在宫中？ 　　星寂琢磨着侍卫的话，心里极为烦躁。 　　难道月夜殿中的那个人不是公主？ 　　怎么可能…… 　　星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月夜殿地处偏僻、淡雅之地，又因为是别宫，所以很少会有人在月夜殿附近徘徊。 　　月夜殿被树林环绕，它的周围皆是绿色。 　　星寂气呼呼地踢着脚边的石子，毅然决定不走官道。 　　她要穿过树林走回去！ 　　可刚走了一半，她就后悔了。山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走。 　　星寂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低矮的树杈划坏了她的衣裳。 　　树林里很安静，偶尔的几声鸟鸣听上去都会显得格外清晰。 　　陡然，一个人影从星寂的眼底掠过。 　　星寂本能地环顾四周，寻找方才的人影。 　　在她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名男子背对着她站在树林之中。 　　男子身体修长，手执玉笛，长发被轻柔扎起。 　　星寂睁大了眼睛，慌忙地加快了脚步。 　　男子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正好看到星寂左摇右摆地朝自己急步走来。 　　星寂凝神看清男子的模样，喜悦之色浮现于脸上。 　　是他！ 　　因为发不出声音，她只能在心里高兴呼喊。 　　可是男子却沉默地快速离开。 　　等等！ 　　星寂焦急地想赶上他，结果扭伤了脚踝。 　　她又气又恼，眼巴巴地看着男子的身影被绿色淹没。 　　她不停地用手轻揉扭伤的地方，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我看错了吗？ 　　他胸前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公主。”女官向屏风后的女子行礼，“这是星寂给您的。” 　　闻言，溦玉伸出手接过女官手中的纸。 　　然而，纸上清晰的字迹险些让她惊呼。 　　………… 　　公主，我在月夜殿附近看到菊花。请问公主是否仍喜欢和菊花茶？星寂愿意效劳。 　　………… 　　溦玉的动作停止了很久。 　　“公主？”女官唤道。 　　溦玉攥紧了手中的纸张，问道：“星寂还在门外吗？” 　　“是。” 　　溦玉侧头，将目光投向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她黑纱蒙面，使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面容。 　　许久，她终于提笔。 　　“将这个交给她。”溦玉把纸折好，递给了女官，并亲眼看着女官走出门外。 　　耳边的勾玉再次焕发华美的光芒，溦玉垂头阖眼。 　　勾玉真的可以将两人联系到一起吗？ 　　 　　此后的白日里，月夜殿便会传出伤感的琴声。 　　星寂知道这首曲子曾被一名乐师吹奏过无数遍。 　　他将这首曲子送给了大唐的公主…… 　　他的笛声会使勾玉歌唱…… 　　星寂已将公主给她的东西小心地放在了当日遇见仇音的地方。 　　她知道他在那里，他只是不愿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的星寂真的很想找回自己的声音。 　　 　　十日后的夜里，笛声响彻在宫殿上空。 　　笛声悠长，深远……让人不得不钦佩吹笛人的造诣。 　　而宫中的人们却无法细细品味。 　　“公主不见了！来人！”服侍公主入睡的女官发现公主不在屋里，四下寻找，不见其踪影，惊恐疾呼。 　　一个在外巡逻的士兵交给队长一条黑色纱巾。 　　“队长，这是在宫殿外找到的。” 　　“可恶，别宫的官兵太少了……这是公主掩容的纱巾！还不快去找！见到仇音，格杀勿论。” 　　“是！” 　　殿中乱作一团，笛声也渐渐地消失在官兵的喝斥声中…… 　　 　　树林中。 　　溦玉极力奔跑。 　　树杈划破了她的衣裳，她的面纱…… 　　长发散漫在身后，她已无法顾及。 　　她一直在等他的笛声…… 　　她想得到他的原谅…… 　　她想告诉他，她一直在等…… 　　右耳的勾玉又一次焕发光芒，而前方，亦有一丝浅淡的翠绿色。 　　在那里！ 　　溦玉终于来到那名男子的面前。 　　“找到你了……”她止步，含笑唤他，“仇音……” 　　仇音怔怔地看着她。 　　借着月光，他清晰地看到女子的容貌，以及……那一头纯白如雪的白发…… 　　世界仿佛在他目及那片雪意时停止，他颤抖得差点发不出声音。 　　“溦……玉……”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溦玉扑到他的怀里：“终于等到你了……仇音……” 　　他双手僵硬地环住她，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眼前的雪意使他不忍心睁开眼。 　　他紧闭上眼，双手不愿再离开她，仿佛想把她融进自己的血肉里…… 　　不想再分开…… 　　怀中的女子感觉到他艰难又急促的呼吸。 　　她知道他承受着和她一样的痛苦。 　　她深深地埋入他的怀里，仿佛想将两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不想再分开…… 　　然。 　　“刚刚好像看到他了。”这是士兵的声音。 　　“要抓紧时间动手！” 　　“是！” 　　仇音忙拉溦玉躲在树后。 　　士兵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确定无人之后，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仇音，你带我走，好不好？”溦玉仰起脸庞，看着他。 　　“和我在一起你会受苦……” 　　“没关系。” 　　仇音笑了笑：“我会吹曲给你听，告诉你关于翡翠勾玉的事，带你到处游山玩水……我会泡菊花茶给你喝……” 　　“嗯，你欠我很多东西，你要拿剩下的时间来还……” 　　仇音的手拂上她的白发：“溦玉，我——” 　　仇音的话卡在喉间，手从溦玉的白发上滑下。 　　“仇——” 　　溦玉刚想发问就被仇音捂住了口。 　　“别说话。”仇音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有脚步声向他们这边移来。 　　“奇怪！明明听到了人声！”陌生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随便射箭！射到自己人怎么办？”又是一个人的声音。 　　“不会错，我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上头交待的事情我们不能马虎！” 　　“行了，快去找！现在是杀溦玉公主的最好时机！” 　　“现在她的存在已经不再重要了……真够讽刺的。从前是那么的风光。” 　　“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的留着干什么？！宫里的事我们不要管，奉命行事就可！” 　　“到那边去看看！山下的哥们也在找，功劳不能被他们抢去了。” 　　待人声远离后，溦玉已是泪流满面。 　　我丢了皇室的脸…… 　　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仇音放开溦玉，眼神涣散：“溦玉，我欠你很多东西……可我似乎无法还你……我没想到你会出来，我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你……” 　　“仇音？” 　　溦玉面前的男子缓缓倒下，斜靠在树上。 　　“仇音！”她看到一支箭射入男子的背后。 　　她慌忙地蹲下，伸手去碰仇音身后的伤口。 　　可刚刚触碰，仇音就露出痛苦的神情。 　　她的手心沾满血迹，双唇颤抖：“仇音，你、你受伤了。怎么办？怎么办……” 　　仇音困难地说道：“你不要、不要太大声……” 　　他的嘴角突然溢出鲜血。 　　箭矢上涂有剧毒！ 　　溦玉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因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眼泪倾泻而出。 　　“玉儿……”他翕合双唇，唤她。 　　溦玉缓慢地放开手，抚摸他憔悴的脸。 　　“仇、仇音、音……音，你不会有事的……不、不会有事的……没关系，你不会有事的。” 　　他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看到你写的东西，听到你的琴声……我实在不忍心……不忍心。”他无力地探出手，将女子环在怀里。 　　所有的凄苦都在他的怀里。 　　我若不在，她怎么办？ 　　我若不在，她该怎么生存？ 　　她的右耳，他的胸前……有着黯淡的翠绿的光芒…… 　　不想再分开…… 　　他凑近她的耳边喃喃轻吐。 　　她在他怀里无声流泪。 　　仇音凝视着眼前的女子，身陷依稀梦里。 　　他说出一生当中最后的一句话——“玉，我爱你。” 　　女子看着他低垂的脸，轻轻咬住他的唇。 　　音，你让我想真正自由一次…… 　　 　　清晨，士兵发现一名十来岁的小宫女在两个已逝之人面前垂首哭泣。 　　她的嗓间发出痛苦的声音。 　　“公主……这到底是为什么……” 　　树下，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 　　男子的背后被鲜血侵染，而女子的胸前插着一支箭，胸前红透一片。 　　女子面容憔悴，一头白发。 　　纯如白雪的长发蔓延全身，发丝上沾满鲜血。 　　薄雾中，男子的胸前与女子的右耳有着淡淡的翠绿色，那是一对勾玉的颜色。 　　翡翠勾玉相互映衬，焕发光芒，时不时还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是纯粹的灵魂唱歌的声音。 　　事后，士兵在男子的怀中寻到一张纸。 　　上面是一名女子的字迹。 　　………… 　　光相伴，梦如风。 　　穿越万物，忘不了君之音容。 　　有幸福，有伤痛，昔日如烟今如梦。 　　睡梦中，与君相逢。 　　越过红墙，笑容依旧。 　　翡翠之忆，永刻心中。 　　………… v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在线阅读：www.biqi.me iqi.me